。”宝玉点头称是,仍旧一同回到楼上。刚正进房坐定,玉莲、芸台、月仙与娘姨大姐等都来问信,宝玉说了几句,就叫大家想个法子,出个主意。大家听了,登时七张八嘴起来:有的说有了外邪,替他动动课筒,看看香头才是;有的说路上只怕失了魂,替他化化甲马,叫叫天喜才好;有的说遇着鬼祟,替他送送羹饭,烧烧锡箔罢;有的说今年流年不好,替他禳禳凶星,拜拜斗谶罢;还有说替他求签的,拆字的,解天香的,画辰州符的。纷纷扰扰,他说一个法子,我说一个主意,都跳不出迷信的圈儿。宝玉也是迷信中人,却想不定眼前做那几样,故踌躇了好一回。惟阿金始而一言不发,继听众人议毕,方开口道:“说末罪过,我看是拨勒格服仙方吃坏勒海哉。 昨日问我,我以为胆大点,勿要紧格,阿壳张会实梗格嗄,故歇呒啥别样,一面多请几个郎中来傍傍,一面倪再做长做短,外修里补,作兴可以挽回格勒。” 宝玉听他一说,虽知仙方误事,追悔莫及,只得依着阿金的话,差相帮等从速办理。请郎中的请郎中,叫师娘的叫师娘,买东西的买东西,忙个不了。
  少顷郎中先后都到,连笃卿计共三位,诊过了脉,都说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只好另请高明,不开方子而去。惟笃卿看过两次,略有转机,怎么今天忽然大变?心中十分疑惑,细问根由,方知误服仙方,不禁为之跳足,说:“如今不中用了,你们整备后事罢。” 语毕欲走,被阿金再四恳求,勉强定了一方,匆匆去了。傍晚师娘请到,看过香头,无非说神说鬼的判断,宝玉要他病好,自然一一如命。及至师娘去后,见约定今夜摆酒的黄聘才来了,到了玉莲房内,一闻此事,便说摆酒改期,缓日吃个双台罢。故宝玉过来陪了一陪,略谈片刻,聘才立即回去,宝玉也无心款留。此外还有许多打茶围、叉麻雀的客人,自有玉莲等接待,宝玉一概不见,只为着一个病人,指派众人叫喜送羹饭等事,足足忙了半夜。
  次日,又命人去求签拆字,请道士来禳星礼斗,均不过聊尽人事而已。因阿二犯成实病,药已不能下咽,凭你怎样的做长做短,俱无所用,延到第三日下午两点钟,一命呜呼。宝玉甚为伤心,一来是同母的哥哥,总算自己面上的人,再没有第二个了;二来念他平日辅助有功,克勤厥事,所以十分优异,替他延医服药,看香叫喜,指望他早日就痊,那知误服仙方,竟成不起,往西天极乐世界中去了。若不教他死后风光,仅照常人看待,草草棺敛,即时送至善堂,非但薄待亲兄,被人议论,而且有关自己体面,失了往昔的威风,势必惹人讪笑。我何不借此因由,多费些银子,豪阔一场,使世界上永不忘我胡宝玉之名誉,并使眼前都知,我胡庆余堂之声势与昔日胡雪岩不相上下。宝玉存了这片心肠,也不与阿金等商酌,独断独行,就一面吩咐手下能干的相帮购办衣衾、棺椁等物,又恐他们不在行,贵价买了贱货,故一面命人请了一位懂事帐房,专门经理丧务,凡一切银钱出入帐目,以及购备东西,均要归他经手过后。这一来,可见宝玉本性奢华,欲做出一番惊人的举动,争奇斗富,任意妄为,竟忘却了自己本来面目。正是:

  顿教送旧迎新处,忽见素车白马来。
要知庆余堂中怎样的办理丧事,下回再行奉告。
 



九尾狐
第六十一回 夸豪富兄殓拟捐官 下讣闻商量请点主



  且说阿二一死之后,宝玉以嫡亲哥哥看待,并且为着自己场面,欲借此扩张豪富气象,一新沪人耳目,以为现下多费银钱,将来仍可取偿于庆余堂中,盖庆余堂声名愈大,则得钱亦愈易,何必吝此区区?打了这把大算盘,所以当时购办棺木,虽不是楠木桫枋,却也是上好的婺源板,连夜定合起来的。棺中应用的衾枕被褥与阿二身上的箭衣、外套、衬衫、棉袄、棉裤、靴帽等物,都是绸缎绫罗,件件从丰,便宜寿器店、衣庄店做了一宗大生意。
  宝玉还恐有不到之处,意欲聘请一位帐房,托他经手过目,支付银钱,不至暗里吃亏,否则仓猝之间,除化轿子、点地灯、烧衣包等事大家都晓得的,其余买长买短,要这样,要那样,虽说有能干的相帮,毕竟尽是粗人,那里能想得周到呢?幸亏阿金出个主意,说:“我有认得一个客人,专门做惯红白帐房格,阿要请俚来指派指派罢,勿然要弄勿落格。”宝玉依允,立即命人将帐房请到。帐房一经手,各事皆井井有条,断不至要一样没一样了。
  其时阿二的尸骸已经翻出来了,放在客堂中间。横势这几天,只好把生意停止的了。再说那个帐房想起一事,上楼请问宝玉:可要停柩在家,抑或明日便出,为因即刻要打照会到捕房中去,必须预先定妥的。宝玉心中暗暗盘算:既要出材场面好看,不得不多停几天,然过于多停,却又有关生意,故说道:“停仔一七罢,出材稍为从容点,勿知照会过去,阿准倪实格梗勒 ?”帐房道:“ 捕房里我有个认识的人,略略出些小费,把照会打进去,谅来可以照准的。” 说罢,仍到楼下,随即差人去打照会。确是一件极紧要的事,按上海租界章程,凡界内居民,不论何等样人,身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