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二十四下钟内必须出材,不准停柩在家,违者示罚。但体面的绅商家断不肯草草举襄,则惟有打个照会,待等捕房工部局核准,或数天,或数十天,任凭你屋内停棺,巡捕都不来顾问了。不然,一过钟限,那张罚条就要下来,不怕你不出钱。真是铁铸的章程,虽官长讨情也没用的。
  话休絮烦。且说帐房差去了打照会的人,又命人往寿圣庵去叫和尚,准备夜间做系念,再打发相帮去唤成衣,叫他赶做孝衣。好得人手众多,添用了四名轿夫,尽够指派的了,故到上灯过后,凡明日大殓应用的东西,该租的租了,该借的借了,该定的定了,该买的买了,尽行完备,书中却难以细述。
  斯时宝玉正在楼下,已晓得定做的衣衾棺椁等物,须明天早上送来,其余现成购到各件,略一过目,看到靴帽两样,陡然想起一桩事来了。怎么一桩事呢?因为这只大帽上没有颜色的顶子,岂不失了体面?虽下到棺里去的,就僭用了蓝的水晶的顶子都可使得,然画到喜神上面去,也僭用了这几个颜色,别人见了,设或问他捐的什么官职,叫我说什么好呢?惹人嘲笑还不打紧,如果被人扳驳,敲起竹杠来,不当稳便。再者牌位上要官衔,铭旌上要官衔,棺材上要官衔,衔牌上要官衔,灯笼上要官衔,处处脱不掉官衔,有什么官衔,戴什么顶子,顶子是朝廷名器,岂非最贵重、最体面、最要紧的东西吗?纵使现在的名器,人人说他滥极不堪,只要有了几个臭铜钱,俱可捐得到手。然口中说他太滥,头上仍只好戴这个东西,断没有嫌其滥极,另换一件特别新样的东西戴在头上的。因各种颜色顶子是国家定的品级制度,起初捐例未开,自然贵重异常,到了今日,人人皆可捐得,毋怪滥极不堪了。但人嫌其滥,而我则正喜其滥,滥是这个顶子,不滥也是这个顶子,红的依旧是红,蓝的依旧是蓝,有何区别?只要捐个官衔,好戴这个顶子,就足以夸耀于人前了。况当此滥极之时,独有一个未捐官衔,没有顶戴,更比不滥时难以为情。我既然要替哥哥风光风光,即连着自己显耀显耀,这事最为紧要,必须迅速赶办,否则铭旌也没有,衔牌也没有,牌位上、棺材上单写一个姓名,灯笼上但用庆余堂的堂名,那时出起材来,还像什么一个样儿呢?倒不如暗暗偷丧出了,免得被人瞧见的好。然捐官怕有一桩为难,我闻得娼优隶卒,身家不清白的,一概不准捐官。我是个乐籍人家,第一个先办不到,这便如何是好?
  宝玉独自踌躇了半晌,忽然转了一念:我只要多费些银子,所谓瞒上不瞒下,捐局中必然贪做这注生意,不来查究我家的底细了。想得有理,即命阿金相请帐房,同到楼上商议此事。宝玉一述己意,帐房道:“所虑甚是,幸而目今不比从前,况且是个虚衔,更属容易办到,这里的细底根由说穿了倒不好弄,好得他们也不查究,只想生意做得广阔,那管什么娼优隶卒、清白不清白呢?但不知你的意下,要替他捐几品的官衔呢?” 宝玉道:“奴想搭俚捐一个四品衔,勿知阿要几化银子 ?” 帐房道:“我听得近来捐局中生意不甚兴旺,减折收取,大约四品虚衔只须三百多两库平银,连费在内,六百元足够了。”宝玉道:“喔唷,要六百洋钿笃。” 帐房听他口气嫌贵,便说道:“据我意见,捐那四品衔不值得的,倒不如捐个盐运司提举衔的好,虽是五品,也可以晋封四品,另做一对衔牌,决无人批驳的。照此办法,可省一百块钱,你道好吗?” 宝玉道:“ 蛮好蛮好,总总费仔格 心罢。” 说着,就开箱取出五百钞票交与帐房。帐房接过,说:“我明日一早便往捐局中去,其余牌位上的衔条、身上的补子,以及衔牌灯笼等物,该用着官衔的,今晚即写字条,差人去知照便了。” 说罢便走,走到半扶梯,忽缩身转来问道:“我忘了一句最紧要的话,你家哥哥叫甚名字?”宝玉不禁呆了一呆,答道:“阿呀,奴到勿晓得 ,只怕俚 呒不名字格 。” 帐房笑道:“他官名叫做阿二,岂不要笑死人呢?”宝玉道:“ 实梗罢,费 格大才,替俚取仔一个名字罢。” 帐房点点头方始下楼去了。随即写了四张字条,一张是寿器店,一张是衣庄店,一张是漆器店,一张是灯笼店,各遣人分头去讫。至于六局鼓手人等,方才已命人关照过了,不必细表。少停帐房用过夜膳,等寿圣庵的和尚来了,已有九下多钟,即便作别而去。
  当夜一班和尚计有七众,即在灵前做那系念功德,居中一位大和尚,左右六个散众,香烟缭绕,梵贝传宣,和着那钟鼓、铙钹、木鱼之声,十分聒耳,与施食的法事差不多,惟中间用一根丈余的红头绳,一头系在台上接引佛手中,一头系在死尸的大拇指上,是接引他到西方之意。其实无甚道理,不过取其热闹,陪伴这个死尸罢了。足足闹了一夜,至天明方止,大家都没有睡觉。
  送和尚去后,隔得不多一回工夫,迎宾鼓手人等已到,刚在门前奏过乐,又来了几个扎彩匠,在灵前扎了一块白布匾额,檐前扎了四个大球、一扇大屏风,天井中扎了一个六角大宝盖,待等搭好了厂,方好挂上。其时搭厂匠、木匠也一齐到来,顷刻之间,天井上面厂已搭好,下面板已铺好,尚不及八下钟,尽行停当。正所谓有钱不消周时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