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家乡,怎样打着了一张发财票,今春到上海,怎样拍上了一位大富翁,现在这位富翁怎样同我去玩庆余堂,又将庆余堂源流一说,方说到宝玉的哥哥死了,怎样的场面豪阔,要请一位官界中人,前去点主,情愿重重酬谢。
  说到这里,武书便抢着说道:“我虽是武职人员,品级却不算低微,像我这样,可合宝玉的意吗?”趋贤道:“老弟太谦了,愚兄早将你保举,宝玉欢喜得了不得,只恐老弟不肯赏脸,故特命愚兄前来相请,今蒙如此俯就,实为万幸,即愚兄脸上亦增光辉,事后断不相忘,请我弟放心就是了。方才多多冒犯,只当愚兄放屁如何?” 说罢,哈哈大笑。武书也笑道:“老哥说什么话?我们自己弟兄,怎么当外人看待起来?就是这桩事没有钱的,老哥唤我去做,白当差也不要紧,任凭天大的事忙,也应抽一个空儿,跟随老哥办事呢。况我们做武官的,性子最直爽,说怎样便怎样,不过卤莽些儿,老哥休要见怪。”
  趋贤听了,不禁好气又好笑,足见银子会说话的,我荐了他一注好买卖,他就换个样子待我了,我索性再荐一注生意,使他十分感激,然后等他动身时,我实言求他引荐,谅无不允的了。想定主意,又说道:“更有一事奉恳,我想一客不烦二主,顺便托老弟骑匹顶马,弄几个兵来,装装声势,宝玉自当另有敬意,但未识老弟可肯俯允吗?” 武书道:“ 便极便极,当得效劳,待我去拜会了班大人,就向他多借几个兵,也甚容易。老哥,你去回覆宝玉,说我断不会误事的。” 趋贤听他一一依从,即起身告别道:“今日老弟要往沪军营去,被我耽误了许久工夫,实在搅扰得狠,只好明晚再来进谒,细叙离情的了。” 话尚未毕,被武书一把拖住,说:“自己弟兄,怎讲这话?班大人那边明日去也不迟,此刻且同你吃番菜去,畅叙一回。”趋贤情不可却,只得应诺。武书也不更衣,便同趋贤往番菜馆饱餐了一顿,又到麦家圈绮园开灯吃烟,对面谈心,直叙到傍晚五下多钟方才各散。
  不言武书向南回栈,单说趋贤向北往三马路而来,满心欢喜,不知不觉,早到庆余堂中。上楼见了宝玉,即便信口开河,说得武书怎样难请,若非我谱兄请他,断然不肯来的,如今点主、顶马都担承了,只须到了当日,用全副道子去接他,他就光降,我这件功劳可不小吗?” 宝玉信可以为真,道谢不置,又留他吃了夜饭,趋贤方归。
  自次日发出讣闻后,帐房同着趋贤时在宝玉家中,预先料理出殡诸事,如唤六局僧道人等,以及用各物或定或买,或借或赁,一样一样的布置起来。忙忙碌碌,直至开吊上一天,方始各样完全,一无缺点,连点主的襄题也请定了,寄柩的善堂也看妥了,灵前的喜神也画好了,两旁的挽联也写就了,育婴堂里的孝子也抱来了,巡捕房里的照会也打过了。总而言之,明日举行的排场应有尽有,均由帐房、趋贤两人调拨,所以只须宝玉出钱,不劳宝玉费心。但宝玉究是个娼妓,死了一个哥哥,犹如死了一只猫、一只狗,值得什么?乃竟如此的举动,不但同行姊妹们中,连平日所做的客人那里,也都下讣,我想客人见了,必然哈哈大笑,唾骂宝玉妄为,置之不闻。讵意他们毫不为怪,反赞宝玉情重同胞,纷纷送礼,有送祭幛的,有送挽对的,有送银洋的,其中以银洋居其多数,无非要博宝玉欢心。你想可笑不可笑?故尔前一天,虽不请什么司丧,已甚热闹,且有同行中送来的礼物,也是络绎不绝,足有二三百号之多,都归帐房中开销使金,毋须细表。
  且说第七天上,正是领帖举襄日期,那班六局鼓手执事人等,一早都来伺候。少顷排了道子,备了轿马,径往法界名利栈,迎请武书前来点主。其时吊奠者陆续而至,内中嫖客不过十分之一,究属无多,然外面车马纷纭,已甚喧闻拥挤,若不是门前用着巡捕看守,只怕更有许多闲人挤进来看了。不一回,武书已到,即时在灵前点主,趋贤同着一个朋友也都穿了公服,左右襄题。今日居然有孝子跪谢,比大殓时更为体面。演过了这出戏文,趋贤就央那个朋友做了陪宾,陪武书到右首房内坐茶,还有几位体面客人,也在此中作坐地。其余一班元绪公,另有招待之处,在墙门左边一间,右边一间做了帐房。此刻趋贤卸去公服,仍在那里帮帐房的忙,因此无暇陪客的了。
  话休繁琐。但说摆过筵席用罢午餐之后,已有半下钟了,武书与趋贤等各客上祭毕,即吩咐起鼓演丧,聚集执事人役。这其间,碌乱纷纷,却亏得趋贤一个人,他还在行,带着几个懂事的下人,来到门外,把出材的行仗指点排齐,那个在前,那个在后,一对一对的叙次分明。却巧武书借来的营兵也到,计有一十六人,一个个穿着号褂,掮着洋枪,甚是威武,即叫他们跟在顶马的后面,趋贤一一排毕,返身入内,看那轿役人等卷起灵帏,扎扛抬材,说不尽的忙乱。这许多事,人所尽知,不须在下描写的了。
  此际武书已到外边上马,各送客都执香立候,道子已渐渐的排将上去,两个相帮抱着那个假孝子,已在功布里面,末后宝玉与玉莲、芸台、月仙等,看棺材抬至门外,方各上轿相随,免不得假装啼哭。这个时候,趋贤已在其内,向前后望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