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要晓得鱼翅这样菜,其实无甚鲜味,不过他交着好运,终是他第一样上来,乘着人饥饿时候,所以都说他滋味甚佳,若把他做了压席,第一次便上蹄状,只怕蹄状倒要吃完,鱼翅便无人问鼎了。
  闲话少讲。且说众人用过了鱼翅,士诚忽向绥之问道:“你可晓得双台是那个创始的?”绥之回答不出。席间有个姓王的客人代答道:“ 我但知创始的是姓朱,名字却不记得了,不知是也不是。” 士诚道:“正是他,他叫朱渭夫,还有一个雅号,叫做‘ 要紧完’ 呢。” 绥之道:“ 你可认识他吗?”士诚道:“ 我不认识他,是子青告诉我的。他即是子青的族叔,前几年不但摆双台,而且有四双台的名色。如今弄得穷了,所以没人知晓了。”正说之间,忽闻下面人音嘈杂,楼梯上脚声碌乱,都向宝玉房间里来。门帘启处,走进一簇花蝴蝶,不先不后,共来了六位校书,带着一班大姐、娘姨,均至席间坐定,各送娇声,叫应众客。一时装水烟、拉胡琴、弹琵琶、唱京调,房中十分热闹。又接着来了四个局,也是一个样儿,俗语叫做:“寿星唱曲子———老调。”在下也不细表了。
  总之闹到十二点钟,无论时髦不时髦,纷纷散去,房内渐渐清静。绥之犹兴致勃勃,与众客高声豁拳,打了一个竹节关,足足消去二三十斤酒,彼此均有酒意。惟士诚吃得尚少,最为清醒,取出金表一看,已有一点余钟,便向宝玉要饭。宝玉又劝了几杯酒,见众客都要用饭,方唤娘姨等取饭上来。有的吃了一碗,有的吃不下了,各各起身,向绥之道谢,撤席散坐,均因时候不早,先行告辞去了。只剩绥之、士诚两人。士诚横在榻上吃过了几筒烟,见绥之醉眼模糊,有我醉欲眠之态,就说道:“我也要回去了,你可是住在此间吗?”绥之不好意思答应,诈醉三分,懒懒的答道:“待我略醒一醒,也想要回去的。” 士诚极其知趣,听他口气,明明不去的了,便辞了绥之,独自归家,不提。
  且说宝玉送过士诚,回进房中,绥之道:“我今天多吃了几杯,觉得头疼脑胀,身子疲倦的狠,此刻就想回家去睡了。” 口中虽然说着,身子却是不动,要等宝玉相留的意思。宝玉早已明白:“ 吃醉仔酒,哪哼好转去介?奴劝客气哉,就住勒间搭仔罢。” 绥之听了,犹如得着将军令一般,唯唯答应。要晓得今夜的情景,两人怎样的同睡,怎样的恩爱,怎样的欢娱,谅看官们都是内家,想也想得出,描也描得出,不须在下细说了。昔笔花生有一首七言律句,单志今夜两人之事,其诗曰:

  绥绥喜得一雄狐,似漆如胶兴不孤。
  戏水鸳鸯空羡慕,穿花蝴蝶假欢娱。
  帐中春色销金锁,枕上恩情宝玉呼。
  禁锢经年从此始,庐山面目忽然无。

  一宵已过,又到来朝,云雨初收,日光照槛。两人在枕上唧唧哝哝,讲了一回亲热的话,方各起身梳洗。等到午餐之后,无非游园、坐马车,以及看戏、吃大菜诸类。一连住了半月,那一天,绥之接读家报,悉母亲病重,叫他速回广东。绥之没法,只得与宝玉作别,订定来春返申。宝玉知难挽留,依依相送,任他自去,我且慢表。
  再说朱子青自从在宝玉家摆酒,与绥之吃醋翻面,虽经宝玉调停,当时即波平浪静,言归于好,然不免胸存芥蒂。是夜归家后,想起绥之辱骂,则愤恨异常;回念到宝玉身上,则又恋恋不舍。所以到了明天,绥之那边决意不去应酬,独自往别处顽耍。挨过了几天,打听得绥之住在宝玉家里,未便前去。又过了七八日,正是重阳佳节,有几个朋友请子青至李巧玲家饮酒,子青实在记念宝玉,就叫宝玉的局。宝玉正因绥之返粤,杨月楼也不来家,晚上甚是寂寞,虽生意颇佳,尚可供宝玉的挥霍,但往来客商之中,并无一个可意人儿。今子青前来叫局,纵不合宝玉之意,远不及绥之面貌,然比寻常客人,稍胜一筹。将来在他身上,可以发一注小小横财,故宝玉欣然出局,到子青那边侑酒。子青问起近日绥之情形,宝玉即将绥之往广东各节,略述几句。又假说绥之毫无情义,与我交好甚是平常。听得子青颇为得意,等不及散席,即与主人告别,跟了宝玉归家。
  宝玉格外优待,甜言蜜语,亲热万分,骗得子青骨软筋酥,浑身瘫化,不知怎样才好。闲谈到一下多钟,子青犹坐着不走。宝玉虽不欢喜他,却因今夜无人伴宿,不如留他住下,填了空当也好。主意想定,尚未启口,忽闻纱窗外面檐溜滴沥,下起雨来。宝玉趁势说道:“朱大少,天浪勒海落雨哉, 哪哼好转去介?” 子青侧耳一听,果然下雨,便道:“不要紧,我好坐车回去的,但不知什么时候了?” 宝玉道:“差勿多有两记钟快哉,今夜雨落天留客,我看 勿嫌待慢,就住仔一夜勒走罢。勿然末,坐仔车子转去,身浪也要落潮格 。” 子青听他一留,快活到了极点,即忙答道:“雨果下得大了,我住在此,已讨厌了你们,恁敢说你们待慢吗?”于是两人吃过了半夜稀饭,一同上床,共效于飞,谅必与绥之一样。但子青年交不惑,究非宝玉对手,只好当绥之的替工罢了。况宝玉志不在此,一心想破他的悭囊,故肯与他同睡。睡至天明,雨犹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