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般无二。狐是物中之妖,妓是人中之妖,并非在下的苛论。试观今之娼妓,敲精吸髓,不顾人之死活,一味贪淫,甚至姘戏子,姘马夫,种种下贱,罄竹难书。虽有几分姿色,打扮得花枝招展,妖艳动人,但据在下看起来,分明是个玉面狐狸。即有人娶他归家,藏诸金屋,幸而自己有命,不曾被他迷死,也可算得侥幸。只是他拘束不惯,终究要兴妖作怪,不安于室的。你想可怕不可怕?然这几句话仅就大概而言,如今在下编成这部书,特地欲唤醒世人,要人惊心夺目,故标其名曰《九尾狐》,是专指一个极淫贱的娼妓,把他秽史描写出来,做个榜样罢了。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这个妓女却巧姓的是胡,名叫宝玉。本姓潘氏,原籍金陵。其父叫“小镜子”,是个无赖之徒,在咸丰癸丑年间,从反贼刘丽川戕官劫狱,占据了上海县城。其时小镜子姘识一个桶匠的妻子,珠胎暗结,遂生下宝玉一女。隔了几年,官兵势大,克复上海,把他满门老小尽行诛戮。幸得宝玉之母住在他处,所以母女二人得能保全性命,不至骈首西郊。然两口儿伶仃孤苦,无依无靠,住在这上海地面,怎能度得日子?故勉强过了数年,其母实在支持不下,只得将宝玉卖入娼家。此时宝玉只有十余岁,并不叫什么“胡宝玉”,那块做生意的牌子取名叫林黛玉。真是天生的尤物,出落得风流俊俏,袅娜娉婷,面若夭桃,腰如弱柳,姊妹行中罕有其匹。而且应酬周到,对答如流,天然有一种媚态,从头上至足上,没有一处不媚。不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走一步路,无不用那柔媚的工夫。所以一时的妓女,那个及得他来?可称为青楼之翘楚,北里之班头。况且这个时候,上海洋场十里远不如今日的繁华,烟花未盛,金粉无多,忽闻有此美妓,惹得一班富商贵介个个争先恐后前来报效,不但吃酒碰和,还有私下酬赠东西,无非金珠首饰与那绸缎衣服等类,故宝玉声价之高,服物之奢,一时无出其右,我且按下慢表。
  再说上海有一位富商,姓杨,名企尧,排行第四,人人都叫他杨四,浙江宁波府人氏。本是巨富之家,在申开设典肆,后来因生意平常,就此闭歇。复以余资经营丝业,果然利市三倍,财星高照,不到几年,多了百万家私,故此商界之中,要推杨四为第一。现住在后马路泰记弄口。为人极其豪爽,一掷千金,毫无吝惜,不与守钱虏一般见识,时常同一班至交朋友在花柳场中朝欢暮乐。倘遇美貌的妓女,合了他的意,他就娶归家内,置之金钗之列,故此家中妻妾已有五六位,个个是如花似玉的。好得他有财有势,只要看上了眼,没有一件事不能如愿的。
  那一天,有一个朋友请他在李巧玲家饮酒,见别人叫了林黛玉(即胡宝玉) 的局,杨四一见倾心,颇为合式,等到席散之后,就拉了这位朋友前去打了一个茶会,方才归家。所以今日无事,用过午膳,听报时钟已敲两下,意欲向黛玉家造访。命人唤了一辆马车,换好了一身衣服,刚要出门,即见管门的杨升进来禀道:“ 外面有一位客人要见老爷。” 杨四问道:“ 你可曾问他姓什么?看上去可有多少年纪?身上穿的什么衣服呢?”杨升回道:“问他说是姓蔡,约有三十多岁,身上穿得很好的。” 杨四听了,即唤杨升去请他进来。不一回,那人走进书房,连声的叫“ 四兄”。杨四一看,此人年约三旬,身矮面白,穿一件二蓝宁绸夹袍,酱色摹本马褂,足穿厚底云头镶鞋,以前也算时式的,不比目今的打扮,嘴里衔着一根雪茄烟,认得不是别人,原来是做同行生意的蔡谦良,连忙招呼道:“请坐!请坐!老兄来得正巧,再迟一刻,小弟就要出去了。” 谦良道:“四兄此刻出去,可有什么正事吗?”杨四道:“并无正事,为因在家昏闷得很,故想到外边去闲散闲散罢了。” 谦良道:“ 既没有正事,今晚小弟请客,要奉屈四兄驾临一叙,未知四兄可肯赏光吗?” 杨四道:“ 谅必在贵相好金巧林处,不知是也不是?” 谦良答应“ 正是”。杨四又道:“小弟晚上准到。只是此刻时光尚早,弟本拟到黛玉家去,打个茶围,老兄如果有兴,就此一同前去可好?”谦良唯唯,抬头把挂钟一看,已是四点多钟,即忙同杨四走至门前,上了马车。
  马夫拉动缰绳,疾驰而去;并不到别处游览,一径向黛玉家来,在兆贵里口停车。两人下车进弄,见一排的石库门都挂着金字招牌,每一家至少也有三四块。杨四无心细看,直至黛玉门前,招呼谦良一同入内。走进客堂背后,上了楼梯,下面的相帮高叫了一声“ 客来”,即见房里大姐、娘姨把门帘掀起,都走出来观看。刚正两人上楼,大姐、娘姨单认得杨四,先叫了一声“杨老”,又叫了一声“ 大少”,招接进房。黛玉也迎将出来,向二人低声叫应,另有一种媚态,早惹得杨四骨软筋酥,如入天台仙境,心中得意非常。虽前晚来过一次,却是醉眼模糊,并未十分留意;今日到此,在清醒的时候仔细观看,比别处大不相同,收拾得纤尘不染,耀眼争光。一切动用的东西,摆设的器具,无一件不奢华动目,别出心裁。然在今看起来,也只算得平常。何以言之?为因数十年前,各样器用非但没有,而且有了也不用。即如红木房间,现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