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铺设,毫不希罕。若从前则名贵异常,用的全是椐木,设或有几件红木,要算奢华到极点了。还有一说,譬如点一盏灯,起先有了洋油灯,已觉明亮;后来出了保险灯,还不算数;又出了汽油灯、纱罩自来火灯,还不算数,索性点了电气灯。所以从前凭你怎样的华丽,怎样的考究,与现今比将起来,自然看得平常了。
  话休絮烦。单说杨四是个豪富商家,生性最喜奢华,不啻当年石崇。今见黛玉这副排场,甚是合式,早有量珠聘美之意。惜乎黛玉有绿珠容貌,没有绿珠节烈,枉费杨四一番怜惜。此时黛玉请二人坐下,送过了香茗、瓜子,先问谦良尊姓,然后向杨四说道:“杨老,勿知今朝吹仔啥格风,吹唔笃两位贵人到间搭贱地浪来格?” 杨四道:“ 你说什么话!我今天到这里,却是一片诚心。为因前晚见了你,我实在想念你得很,怎么说风儿吹得来的?”黛玉道:“ 杨老瞒奴,只怕呒不实梗格好。据奴看起来,一定到别场化去,顺便到间搭走走罢哉。格句说话猜得阿着?” 杨四听了,暗赞黛玉聪明伶俐,瞒他不过,就指着谦良说道:“虽是他今天请客,在金巧林家喝酒,邀我同去,其实到这里来,我很诚心。你若不信,问他就晓得了。”谦良接口道:“他果然诚心得很。我方才到他府上,请他吃酒,他已经叫好了马车,要到这里来了,他又拖了我一同来的,委实不是谎话。”杨四又道:“如今你可信了么?” 黛玉道:“晓得哉,算是诚心格。不过停歇叫起局来,勿知阿叫倪 ?” 杨四道:“不但要叫你,明天还要在这里吃台酒呢!” 黛玉一听,知道杨四场面极阔,最喜别人奉承,就称谢道:“ 多谢仔 杨老。奴原晓得杨老是最诚心、最肯照应倪格。”这几句话,拍得杨四的马屁十足十分,故尔杨四洋洋得意,即时把点菜单开好了,交与黛玉,又说了一回情致的话,吃了几筒烟,早已是上灯时候。谦良催促道:“四兄,我们去罢!今天我是主人,倘那边客人先到,却有些不好意思的。” 杨四被他一催,口中虽然答应,身子仍然坐着,与黛玉说不尽的话儿。谦良又道:“ 我们吃过了酒再来,你道好不好?”杨四方才立起身来,懒懒的说道:“ 既如此,我们走罢。” 黛玉道:“唔笃啥能性急介,辰光还早勒海来呀,再请坐歇勒去 。” 杨四摇摇头,黛玉又道:“ 格末停歇就来叫倪,让倪好早点来介。” 说罢,再与杨四咬了几句耳朵,杨四只是点头答应。要晓得他们咬耳朵说几句什么话,不要说看官们不知道,连我做书的也不知道,必须问了杨四,方才晓得。可见黛玉柔媚工夫,别人都及不来的。况且年当少艾,姿色又佳,不比后来的胡宝玉,毋怪杨四迷恋。不然,杨四的眼界极高,怎能一见倾心呢?
  闲话少讲。此时杨四同谦良出了林家,走至里口,也不乘坐马车,好得路近,不多几十步,进了兆富里,已到金巧林家。一径进门上楼,高喊“客来”。堂子里规矩总是一样的,无须细说。二人在巧林房中,专等客人到齐,即时摆酒叫局。局中惟黛玉先来,愈合杨四之意。黛玉坐了好一回,等候席上用过点心,就拉杨四同行。杨四当即辞了主人,回至林家,与黛玉谈谈说说,十分亲热,直坐到一点多钟,方始乘马车回去。正是:
  早识风流皆夙债,漫夸露水亦前缘。

  不知明晚摆酒请客,怎样想娶黛玉归家,且听下回分解。

 



九尾狐
第二回 醉月飞觞欣邀众友 依红偎翠召集群芳




  且说杨四从黛玉家回来,心中着实迷恋,未免胡思乱想。当夜在姨奶奶房中安寝,别无书说。到了来朝,起身梳洗毕,即安排文房四宝,连写了四五封信,无非是请客吃酒的几句话。还有三四位至交,不须写信去请,只要临时一邀,无有不来的。写完了信,立刻命两个下人分头送去。不多一回工夫,都来回覆,有的说三点钟赴约,有的说傍晚准到。杨四一听他们个个应允,倒也欢喜,少停朋友愈多,愈显得自己场面。用过午膳,先差人叫好马车,停在门前。等到两点钟后,急忙上车,来至林家。登楼进房,那班娘姨、大姐一片声的叫“杨老”,黛玉亦然高声叫应。杨四见黛玉梳妆未毕,正在那里调脂弄粉,未便起身迎接,口中只说“ 杨老请坐”。杨四就靠妆台坐下,定睛细看,见今日黛玉的打扮更是不同。有一首诗,单赞他的美处。诗云:

  珠围翠绕粉香浓,云想衣裳花想容。
  爱煞卿卿多媚骨,能教蜂蝶尽迷踪。

  杨四看得出了神,呆呆不语。黛玉问道:“ 杨老, 阿是勿认得奴,只管对奴看嗄?” 杨四被他一问,倒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笑,答道:“你在那里梳妆,我在旁边观看,虽没有与你画眉,我也算做风流张京兆。”黛玉道:“勿知奴阿有格种福气勒海 ?”说着,把一双勾魂夺魄的俏眼对杨四眇了一眇,仿佛《西厢记》上所说的“临去秋波那一转”,赤紧的一缕情丝,将杨四牢牢缚定。其时黛玉妆饰已毕,立起身来,亲手把衣橱一开,取出一套新鲜衣裙;又顺手拿出一只红木小官箱,放在台上。旁边娘姨过来伏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