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我认得是月山用人,我就假做式问俚:‘唔笃主人阿勒屋里?’ 俚说道:‘ 今朝是礼拜,上台去做日戏哉。’我便问俚:‘ 十三旦住勒啥场化?’ 俚就指指格边,说:‘ 也住勒间条弄里,隔得四家人家。’ 我细细教认清爽仔,要想走哉,俚倒拉牢仔问我,说:‘ 来看倪主人,阿有啥事体佬?’ 我只好瞎说两声( 读生),说:‘我现在勿登勒胡家(读夹)里哉。我故歇从城里出来,路过间搭,格落望望唔笃主人家呀!既经勿勒屋里,我也勿进去哉,搭 改日会罢。’ 我就此脱身转来,走到半路浪,吃力得呒淘成,亦碰着仔一个亲眷,拖我去吃茶,我借此歇仔一歇,所以转得晏仔点哉。” 宝玉道:“勿拨月山晓得,总算还好。倒是一样勿凑巧,夹忙头里,明朝夜里有客人摆酒,只好后日去请俚格哉。”阿金道:“请末明朝去请,约末约俚后日阿好?” 宝玉道:“蛮好蛮好。诸事才托 末哉。”当夜别无书说。
  到明日午餐时,宝玉起身,阿金已去请过,归来回覆说:“十三旦见仔 格帖子,一口应承,准定明晚十一点钟赴约,决不放生格。” 宝玉满心欢喜,撇去愁烦。当日应酬马姓客人,开筵侑酒,却不是书中的关节,不须细叙。
  单说下一天,宝玉浓妆艳抹,打扮时新,等候十三旦到来,畅叙欢情。惟日间尚是闷闷,只恨初夏昼长,太阳不肯下去,月亮不肯上来,仿佛度日如年。好容易挨至晚上。先命阿金端整了消夜酒菜,以备对酌谈心。自己用过夜膳,刻刻向钟上观看,晓得十三旦到此,必定在散戏之后,又交代阿金在楼下守候。看看敲过了十一点钟,宝玉心如火热,好像热石头上蚂蚁一般。正在盼望之际,忽闻阿金说话,一路上楼而来。扶梯上有两人脚步声音,谅必是心上人来了。起身向房门口探望,果然是阿金引着十三旦上楼,不好意思迎接,将身退缩,让他二人进房。阿金在前笑唤道:“ 格心浪人来格哉!” 宝玉老着脸,上前相见。彼此觌面,无非各道相思,并言爱慕。在下做到此间,只得粗枝大叶的表过,若细细的描摹起来,一回书也写不完。但妓女姘识戏子,已属秽亵不堪;倘再一一叙说,岂不污我这枝笔吗?其时我有一个朋友,向我驳道:“ 你既然怕污笔,该把这件事删去,才是正理呢!”我答道:“那又不能。”宝玉是姘戏子的鼻祖。上海这个风气,确是他一人作俑开出来的,故克享“九尾狐”的美名。我若曲为隐讳,则前集姘月山、月楼等事也可不载,然胡宝玉的淫贱怎能显得出呢?如此一想,却又不能不载。载而勿详,并非我做书的偷懒,谅看官们也原宥的。话休烦冗。
  且说此时宝玉与十三旦两情爱悦,饮酒开怀,挑灯叙话。少停鸳鸯作对,蝴蝶成双,已遂于飞之愿,得聊并蒂之欢。有诗为证:

  今宵狐兔喜相逢,共上巫山十二峰。
  好梦难长嫌夜短,醒来空自两情浓。

  一宵晚景已过,两人醒来,不觉日上三竿,钟敲十下。在枕上喁喁私语,无非是海誓山盟。但十三旦聪明伶俐,颇有深心,虽与宝玉交好,却有许多话儿不肯明言,因未知宝玉的情义,故仅用些柔媚工夫,试探他平日行为,可称得宝玉的敌手。此刻见时光不早,要紧起身去了。宝玉犹款款相留,十三旦道:“此间虽属不妨,究竟耳目众多,有客人往来的。倘把此事传扬开去,岂不有关你的声名吗?倒不如我晚上早些来罢。” 说毕,披着一件马甲,匆匆就走。宝玉见他已去,深赞他作事细心,远胜于月山、月楼。然与他们相识,终有一件不能满意。他们做戏子的,凭你怎样好,比不得从前郭绥之,由我做主,可以把他禁锢,同行同坐,同食同眠,日夜陪伴,寸步不离。如今十三旦要去做戏的,没有这等空闲,只好由他自去。幸而日间易过,或与阿金说笑,或到外边消遣,故也渐渐的知足了。但有一样不好,宝玉本性极淫,通宵不倦,比嫁杨四的时候欲念更炽。十三旦虽略通房术,那有不寐的精神?况他要保自己嗓子,不免始勤终惰。且见宝玉纵淫无度,一味呼精吸髓,全不将他人怜惜,可知是假情假义。故交好到一月以后,十三旦渐变初心,惟想到宝玉外面的宠待可算得十分优异:银钱送与我用,衣服做与我穿,又不忍一时断绝。正当踌躇莫决之际,接得京中一封书信,是那边戏园旧主人聘他回去,每月包银情愿照前加倍,且言:“某大老想念着你,千万不可推却,速速返京,至要至要。”
  十三旦看了此信,细细想了一想:“我与宝玉相识,终无了局。倘长久迷恋着他,坏了唱戏的喉咙,那时进退维谷,如何是好?不若早些割绝为妙。”打定主意,把信藏在身边,晚上仍到宝玉家来,见了宝玉,装出满面愁容,不言不语的坐着,低了头频频拭泪。宝玉见他这副模样,不知什么缘故,连忙问道:“ 日日来蛮快活格,啥落今朝实梗样式介? 告诉拨奴听听看 。”十三旦也不回答,只叹了一口气。宝玉不解其意,又问道:“ 阿是拨别人欺瞒仔呢?还是奴有啥得罪仔 呢啥?” 十三旦仍然不语,单把头摇了几摇,那眼泪已经滚了下来,真真越装越像。宝玉那里知晓?取出一块手帕,与他揩干了眼泪,说道:“ 说未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