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原来花彩云未走之前,已向王太史说明,他的娘家住在新北门内,马车坐到城门口,再换了轿子进城。王太史还不放心,叫一个当差的跟去伺候。岂知去不多时,当差的一个人先自回来。王太史见了,急问他为什么不跟着奶奶进城,当差的回道:“奶奶分付,恐怕家中有事,叫家人先自回来,到晚上十点钟再放马车去接。”
  王太史听了并不疑心,一直到了晚间,才慢慢吞吞的叫当差的配了马车到城门口去接那位新姨太太,王太史自坐在家中老等。那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直等到两点多钟,连当差的也不回来了。王太史到了这个时候,方才觉得有些不妙,却还想不到花彩云竟是一去不来。看看将近天明,王太史十分着急,连忙自己坐着包车,也到新北门外探望花彩云的信息。到了城外河边,停下车子四处一寻,只见自己当差的正在那里和马夫吵闹。马夫嚷着不肯再等,说:“你们说的十二点钟卸载,现在将近三点钟了,等不着他的人,不回去可做什么?”王太史听了晓得不妥当,急得心头火发,毛发烟生,看着这花彩云竟是做了断线的风筝,出笼的黄鹄,那里还有一个影儿?王太史等到天明,没法儿只得打发马车回去。打开花彩云的箱笼看时,一只只都是空的,不多几件旧衣服,不值什么钱。
  原来花彩云有心逃走,趁着王太史有时出去,暗暗的把衣裳首饰搬运一空。王太史那里想得他这般一着,花了五千银子不算,还惹了一肚子的腌躜。起初的时候,要是听了辛修甫的说话,也还不至吃亏。偏偏的王太史执迷不悟,拚命的和银钱做对,一定要多送几千银子入了他的圈套才罢。你想,王太史虽然是个翰林,一时要借这三五千银子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到后来只落得泡影无常,电光一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从此王太史为了金寓、花彩云两个倌人负了一身亏累,惹了无数牢骚,你想可有什么趣味?
  看官且住,在下做书的做到此间,却有一言奉劝,一班花柳场中的坠鞭公子,走马王孙,且灰问柳之心,请听粲花之舌。大凡一班嫖界中人,必定要有嫖界的资格方才不至吃亏。什么叫做资格呢?第一要身段风流,第二要少年都丽,第三要郭家的金穴,第四是要嫪毒的大阴。这四件事儿样样完全,桩桩不缺,方算得花柳从中的飞将,温柔队里的班头。在下说到此处,就是人来问着在下道:“从来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你怎么把身段放第一,面貌倒放在第二呢?”在下就回答他道:这个话儿却不是这般说法,你且安心静听,待在下一一的道来。
  大抵堂子里的客人,只要有些阅历,自然随处占些便宜,那初出茅庐、一毫阅历没有的客人,自然到处要吃些亏苦。就是一味的少年美貌,也要有这一身功架帮衬着他,方才做得堂子里头上客。若是单靠着自家面貌,一些儿没有阅历,样样都是外行,那歌场酒阵的规模丝毫不懂,竟是个寿头码子、土地老儿,尽着在堂子里头呆头踱脑的乱闯,枉可的生了一付面貌,那里占得着什么便宜?就如倌人的资格一般,相貌好了,还要看他的应酬;应酬好了,还要拣他的功架。若单是面貌好些,身段应酬一些没有,像了那虎丘山上的泥娃子,楚王宫里的息夫人,不言不语的默然相对,可有什么味儿?照这样的看起来,不得不把客人的功架推为第一,那面貌只好靠后些儿,算作第二的了。至於嫖客的银钱自然也是一件逢时利器,但尽有那些曲辫子的客人看中了一个倌人,转着他的念头,往往花了一千八百、三千二千,倌人的身体也没有碰着一碰。可见虽然钱可通神,也有办不到的事体,所以这银钱一道只好排在第三。再讲起那武则天的淫经,张昌宗的秘记,这却要先有了上面的这三桩资格,方才做得到这个分儿,不是和那倌人一见儿面就可以如此如此得的,那就不得不把这件事儿排到第四去了。这是讲那做客人的资格。
  如今再提起倌人的现状来,倌人们的看待客人,本来都是虚情假意,这却不好怪他。为什么呢?他做的就是这个迎新送旧的生涯,暮李朝张的本分,若要做了客人,一个个都把真心相待,不敲他的竹杠,不要他的银钱,倌人的首饰衣服,动用开支,却叫他出在那里?难道要叫他倒贴了银钱,把自家的身体供给客人的顽笑么?
  从来说青楼妓女只爱银钱,没有情意,这句话却是大谬不然。他做着这行生意,不要银钱,可要什么?就是客人上了他们的当,也是客人们自家情愿,伏伏贴贴的把大把的金银双手奉送,不放一个屁儿。他们做倌人的难道好做了强盗,硬抢客人的钱么?这样的平心和气细细想起来,倌人们没有良心,实在怪他不得。只要做客人自家随处留心,不要上他们的圈套,到了那个时候,栽了筋斗,埋怨地皮,可是懊悔不来的了。
  最可怜的是一班大人先生,自家的年纪差不多将近中年,堂子的情形却又是一毫不懂,偏偏的要学那丝竹东山的谢太傅、戎装骏马的陈季常,一天到晚,尽着在堂子里头选舞征歌,追欢寻梦。提着那一身的精神气血,捏着那几根的八字胡须,在倌人面前扮出了许多丑脸,做尽了无数戎腔。在上司面前做不出的奴颜婢膝,只要一见了倌人,他就自然而然、不知不觉的没有一样不做出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