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只有刘仰正听着还觉得有些不信,又对着秋谷道:“你虽然说得甚是有理,我的心上却始终觉得有些疑惑。那班堂子里头的倌人专要喜欢那有资格的嫖客,有什么好处呢?嫖客的有资格没有资格,是惯家不是惯家,又与倌人什么相干?照这样说起来,那班倌人挂了牌子做生意,不是做的钱,难道是做的资格不成?”秋谷笑道:“这个话儿你又说得太过了些。我方才说的没有钱,不是说有了资格的客人就可以一毛不拔,不过用起钱来,有些斟酌,不是那般一曲千金、一笑万金的用法。难道他们做倌人的不要客人的钱,拿着钱出来倒贴不成?”
  刘仰正听了,方才点头一笑道:“这还罢了。方才你的话儿说得含含糊糊的,不狠明白,所以我就不懂你的意思了。但是这个里头的事情,我究竟还有些索解不得:那些有了钱没有资格的嫖客,为什么倒要吃亏呢?”秋谷道:“那些嫖客虽然有几个钱,堂子里头的规矩却一毫不懂。该应用钱的地方,他不肯用;不该用钱的时候,他又偏要乱用。用了无数的钱,倌人身上却没有一些儿好处。比不得那些嫖场的老手,用的钱一个一个都是用在面子上的,既闹了自己的声名,倌人又受了他的实惠,明明的只用了一千块钱,给别人看了却好像用了三千、五千的一般。要是你做了倌人,碰着了这样的两个嫖客,两下比较起来,究竟你还是巴结那一个的呢?”
  刘仰正听了这一大篇议论,方才顿口无言,心上十分佩服。暗想:秋谷这个人真是精明,会把堂子里头的情形看得这般透澈。想着口中说道:“我们好好的讲话,你无缘无故的又要和我取笑,该应罚你一杯。”便取过酒壶来,斟了满满的一大杯递给秋谷。
  秋谷也不推辞,哈哈一笑接过来,一饮而尽。又道:“虽然如此,究竟这个‘嫖’字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即如我们同乡有个姓马的,叫做马山甫,好好的到上海来结算帐目,忽然高兴起来,做了个清和坊一弄的陆韵仙,两个人恩爱非常,恨不得化做一团,合成一块。不知怎样的,平空为了几百块钱的事情,两个人争论起来,闹了一回,气得生了一场大病,病得个九死一生。若不是我章秋谷出来和他帮个忙儿,只怕一条性命就保不住了。为了一个倌人,几乎白白的送掉了自家的性命!
  你想这个‘嫖’有什么好处?“
  原来马山甫的事情只有辛修甫一个人知道,别人都不晓得这件事儿,如今听了他这般说法,便大家七张八嘴的问他。秋谷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把马山甫和陆韵仙的事情细细的和众人说了一遍。大家听了都嗟叹不已,只有王小屏一个人,坐在那里低着个头,默然不语,好像有什么心事的一般。秋谷留心看着觉得诧异,便问道:“小屏兄,你为什么这般模样?你心上有什么委决不下的事情,何妨讲出来给大家听听,或者我章秋谷有可以和你出力的地方,做个现在的古押衙,再世的黄衫客,也未可知。”
  王小屏听了,抬起头来看了秋谷一眼,叹了一口气,口中说道:“我没有什么事情。”章秋谷看着他那般模样,双眉紧皱,神彩黯然,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便又道:“我们在座的这几个人,都是金石同心、芝兰结契的朋友,朋友身上的事情,就是自己身上的事情。你有什么为难的事,为什么不肯讲出来给我们大家听听?难道我们这班人,够不上你的交情,算不得你的朋友么?”
  几句话儿把王小屏说得发起急来,只得说道:“你既是这般说法,我不得不和你们讲个明白。但是这件事情,是无从措手的,我就和你们讲了,你们也不能帮我的忙。”秋谷道:“不用管他能帮忙不能帮忙,你先把这个事情讲给我们听听。”
  王小屏方才说道:“我以前做的倌人,是公阳里郑菊香,你们都知道的。今年我又做了个东荟芳的洪素卿,方才叫来的就是他。”说到这里,陈海秋大笑道:“我知道你事情,一定是害了单思病!这样的事儿也值得要放在心上!只要我秋谷兄出个主意就是了,包管一霎时握雨携云,颠鸾倒凤。”
  王小屏皱皱眉头,连连的摇手道:“你不要混说,我那里害什么单思病?你们只慢慢的听就是了。我自从做了这个洪素卿以后,不上一礼拜就落了相好。”陈海秋又插嘴道:“如此说来,一定是你要娶他回去,请我们和你做个媒人,可是不是?”
  王小屏摇一摇头道:“不是,不是。”秋谷对陈海秋道:“你不要和他打岔,我们听他讲下去。”说罢,大家便不开口。
  王小屏又道:“这个洪素卿待我甚是殷勤,应酬也十分圆到。不想一礼拜之前,素卿那里来了个姓焦的客人,听说是什么洋行里头的小老板,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虽然和他并不相识,他却专门的和我作对。每逢我到素卿那里去的时候,他一定占住了房间,死不肯让,素卿也无可如何。一连这样的两天,我被他呕得气不过,就和素卿说了,叫他叫个双台,立刻就摆。我的意思,原想要赶掉这个混帐东西。不想他听得我叫双台,他就叫个双双台。大家屏来屏去,我吃了一个四双双台,他也吃了一个四双双台,赖在那间房内死也不肯出来。就是这样的一连闹了两天,花了三百多块钱,始终还是屏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