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先软后硬,要和厚卿大闹一场,万不肯空回白转。他明欺厚卿虽然滑溜,却是个无用怕事的人,就是事情决撒,也不怕他去告状经官。听见厚卿一场发作,正中下怀,只见他腮边起两朵红云,眉际横一团杀气,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声说道:“刘大少,耐勿要勒浪摆啥格松香架子,勿要说耐格种客人,就是比仔耐再要利害点,倪也勿见得吓杀仔人。耐开口闭口说倪敲耐格竹杠,倪就算是敲耐格竹杠末哉,老实说,倪格排客人勒倪身浪用格一千、八百,三千搭仔二千洋钱,也勿算啥事体。只有耐末一格铜钱才勿肯用,寒色搂抖极杀仔人,还要说倪敲仔耐格竹杠哉。倪自然总有道理勒,好敲耐格竹杠啘。耐今朝到底那哼?说一句闲话拨倪,勿要勒浪装啥格妈虎。”
  厚卿正待要走,却被张书玉翻转面皮,不遗余力的数说了一顿,只气得浑身乱抖,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停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道:“你这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难道世上没有王法的么?“一面说,一面仍想脱身走出,早被书玉抢上前劈胸揪住。
  正是:
  爱河滚滚,大家同在沉沦;情海茫茫,何苦自寻烦恼。
  不知厚卿怎生打发书玉,且待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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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回 对酒当歌忽逢旧友 阳春白雪快和新诗
  且说书玉抢步上前,把厚卿胸前衣服一把扭住道:“晓得耐刘大少是有财有势,倪也壳张格哉,上海县新衙门随时耐刘大少格便,耐勿要走嗫。”厚卿被他扭住,不由的心中乱跳,又急又气,嚷道:“你、你、你要怎、怎样?怎、怎么不、不、不问青红皂白,就动、动、动起手来?这、这、这样拉拉扯扯的,算、算、算什么样子!”书玉道:“耐勿理倪格闲话,要想走出去,倪自然只好动手哉啘。”厚卿着了急,把书玉用力一推,想要把他的手推开方好脱身。那知书玉力大非常,一把衣服紧紧的拉住,那里肯放!只是脚下跳着高底,立脚不稳。厚卿用力一推,来得势猛,竟是仰面一交。厚卿因衣服被他带住,也是一交,跌在书玉身上。那书玉吃了一交筋斗,愈加撒泼,高声喊道:“耐只顾打末哉,唔笃大家来看嗫!”
  只一闹,把栈中茶房并隔壁房间的客人,都一齐拥到厚卿房门口来,却不知为着何事。阿宝姐见不是势头,连忙上前拉开厚卿,又把书玉扶起,劝书玉道:“先生勿要实梗嗫!有啥闲话末,好好里替刘大少说,刘大少也无啥勿肯格呀!”又向刘厚卿道:“刘大少勿要动气,倪先生末也是一时之火。耐是老相好哉,总要包涵俚点,大家好好里商量末哉。”书玉跌了一交,头发已经披下,更如枉死城内放出来的小鬼一般,愈加可怕;被阿宝姐扶了起来,也趁势住了口,却还咕噜着道:“俚耐要打末让俚去打末哉,倪索性拿格条性命交拨仔俚完毕。倪活勒世浪也呒拨啥格好处,拨别人家逼杀快。”
  那厚卿被阿宝姐拉开,捺在椅上坐下,看看今天这般风势,料想不得好好开交,走又走不脱,回又回不去,心上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走转,想不出个脱身的法儿。忽想起章秋谷来,曾替方幼惲在陆兰芬处讨回戒指,在上海花柳场中颇颇的有些名气,大家都晓得这一个人,而且为人重义,风骨非常。若得他肯来劝解书玉,调处这件事情,真是十分把稳,便连忙叫了当差的来,分付他道:“你快快到南兆贵里陈文仙院中,飞请章老爷立刻就来,说我在栈中有要紧事情,无论如何务必请他就到,不可耽搁。”当差的答应了,忙忙到兆贵里去。
  只说秋谷自刘厚卿回栈之后,对修甫等说道:“这个人虽是世家子弟,实在俗不可耐,满面上露着浮华之气,不是个可交的人。听见我要行令,便吓得屁滚尿流,这种人真是可笑!如今他既去了,我们这酒令却止剩了六人,况且这令极是浅近,实在无趣,我们改作即席联句罢。”修甫等一齐称善。
  秋谷便先干了一杯,修甫等也干了,问娘姨要过纸笔,秋谷提起笔来正要写起句时,忽见门帘一起,又闯进一个人来。秋谷忙起身看时,那人向秋谷兜头一揖,道:“你好快活!在苏州闹了个大大的名儿,也不来招呼我一声,没有看见你们的盛会。现在又走到上海来,可被我寻着了。”秋谷连忙回揖。原来这个人与秋谷是总角之交,姓贡,号叫春树,是一个诗词名手,正与秋谷旗鼓相当,且又生得粉面欺何,素腰压沈,那神情意态一味的温柔抚媚,竟如美女一般,迥非秋谷那一种眉目清扬、神情英武的态度。秋谷与他诗文知己,互相推许。
  这贡春树本是杭州人氏,幼年随着父亲,做过一任常州府同知。他父亲终于任所,身后略略有些宦囊,苏州还有几处房屋。贡春树因杭州地方没有什么宗支亲友,便不回原籍,就在常州府城居住。秋谷因曾祖以下坟墓俱在常州,每年春、秋二季,必到常州扫墓,便住在春树家中,诗酒盘桓,十分相得。此番贡春树打听得秋谷在苏州青阳地浪游曲院,用度豪华,便赶到苏州要与秋谷相会,不料秋谷已经回去了,扑了一空。春树在苏州住了两月,顺便收取房租。前日方幼惲自上海回去,路过苏州,恰好遇见了春树,与他说知备细。春树方晓得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