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颁诏款。李石卿大喜,笑对周尚质道:“我将这新天子的覃恩,替你做了方便罢。我带来原是五百金之效,如今都上纳了,就连足下尊名也报了去。若得挂选,也少不得周旋足下。”尚质感谢道:“那得恩人如此施惠。”
不说尚质在京,已得人扶持,却是这尚文在家,甚是烦难。自己思着道:“兄长去久,不知生意何如,如今地方,贼盗甚多,音信难寄。家中虽是烦难,只是孝养母亲之后,倒是嫂嫂要看顾他哩,兄长不在,岂不是我之事么。”就在门首开个杂货铺儿,分文无私,自己宁受着饥饿,只是有了母亲、嫂嫂,才顾着自己。那嫂嫂起初时嗟怨,后来倒也感化,有仁义了。在家中也一心的绩些麻,织些布,帮家过活。母亲却时常记念出外的儿子。尚文也晓得老母之心,时时安慰,千方百计要老母欢喜。有个母舅喻安仁,一向漂流在外,不知去向。忽然一日,倒乘了高车驷马,做了官回来,却是一向无有家舍的,问着了姐夫家里。周尚文忙忙出去看时,却是母舅回家,接了进来,与母亲说了,欢喜得了不得。连忙问道:“舅舅做的甚么官,一向不知你到那里去了。”喻安仁道:“我也不想有此地位,一向在闽中做客。遇着一个尚书公,到兵部去上任,见我能事,就参我做个内书房,伏事他到京。一路上有土寇生发,我穿了戎服,出外也杀了许多土贼,护送到京。尚书公念我有功,就与我一张札付,题请一本,选我在这里临安都司。如今先见了姐蛆、两个贤甥,明日就去开司到任。”因问:“大甥如何不见,姐姐家中俱安好么,怎生样过日?”尚文便说:“兄长已往山西生意去了,一年尚未曾回来,家中甚是艰难,连衣食也都不足哩。”喻安仁道:“既然如此,我又无家眷,一同到衙中去住,我也有你们,好彼此照管。”尚文便问母亲,母亲道:“最好。”因此就到都司衙门内住下。只是这尚文,一心念着兄长,不见回家,心下不快。幸喜家中遇得舅舅做官,也好度去了。喻安仁到任半年,遇着倭寇作乱,沿江守备严整,只是定海缺个水兵守备。喻安仁就申文到抚院,将外甥周尚文名字申了上去。院里准了,尚文就去做了水兵钦依守备,杀了海外许多倭寇,有功升了浙西参将,驻扎温台等处,防守地方。喻安仁督兵有法,选委得人,升了总兵。
却说周尚质在京,因是覃恩,就得相选。李世修选了个山东照磨,周尚质选了个苏州府太仓州同知。周尚质谢了李世修提携之德。世修道:“萍水兄弟,何谢之有,他日亦有相望于兄,未可知也。”因此两人作别,各自都到任所去了。这周尚质生意折本,那里想到今日到有为官之日,遇得着李世修这样好人,可是容易得的么。才是:
失路他乡遇好人。有恩有义肯施仁。
着意种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阴。
尚质领了文凭,出了张义门,过了芦沟桥,到了太仓。连忙修了一封书,封了三十两银子作盘缠,又取了俸银二十两奉与母亲,就要接母亲,兄弟、妻子一同到任上。差了四个的当差人,到了临安,访问到他家中,只见大门关着的,上面贴着“钦命防守浙西温台等处地方参将府”的封条。差来的人见了,就去问着两边的邻里,说:“这是太仓周老爷的宅子,怎生贴着参将府的封皮?”邻里与这些差人说了一遍道:“现今做参将的,就是周二爷,你们列位却是那里来的?”差人也将来因与众人说了,那些邻里道:“说来正是他的大哥哩。他去山西做客,—年不回,怎生也得就做了官?”有人说道:“他弟兄两个且是和气,做人忠厚,这也是皇天不负善心人哩!”就对着差人道:“你若要见他时,须要到温台走一遭。”差人只得别了众人,又过了钱塘江,一路上去到了温州,见了参将周爷,呈上书去。尚文慌忙拆开看时,知是兄长已做了官,来接母亲。心中大喜,就引了差人,进到衙中,对母亲、嫂嫂说了。一家欢喜,焚香拜谢了天地。母亲道:“两个儿子都做了官,如今大儿子又来接到任上去受享,太仓离此不远,便同了大媳妇到太仓去住几时。”差人听了欢喜,便接了太奶奶,一路小心伏事,叫船,雇夫。尚文又差了五十名管下的兵士,一路用了参将府的职事,好不风宪。到了太仓,尚质拜了母亲,欢喜自不必说,也与妻子相见了,说:“如今才不叫你受苦了。”又问兄弟如何不来。母亲又将舅舅为官荐他,如今现做温台参将,一一说了。尚质笑道:“今日也得个忠厚之报。”做了几时州同,就升了苏州府的通判,又同母亲上任。兄弟尚文,因防海有功,升了两广参将,出守闽粤。王命紧急,尚文不及来辞母亲,就在上江叫了船,去广东到任去了。
却说那李世修在山东做照磨,升了镇江府通判,却好与周尚质同任一处。周尚质闻知,差人去送礼为贺。其时李世修一个儿子,在临安乡试,中了第一名解元,名唤李连壁。到京会拭,中了二甲进士,选了礼部主事,在京为官,便是积善济人之报。尚质在苏州,又做了三年通判,升了本府同知,又做了两年有余,掌管一年府印。
一日,尚质想起当年贫困之时,日日不能去怀,如今天幸,也足糊口,不如回家教子去罢。公堂冤业,何苦任怨。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