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谢,休谢。如今我那舍亲又要买数百亩田产,一发来作成足下,事成也有二三十金相谢哩。”淳于称谢。在淳于也是一个好汉子,不肯为此等之事的,只是为贫所使,无可奈何。于是连日出去,寻个要卖田的,偶然寻着一个,又引到那家做成了,得他谢仪十五两。
淳于智拿了银子,一路思量,回来算计开个店铺儿,撰钱做家,以后也再不去替人做这中保之事了。谁知时运未逢,真像有神差鬼使的,可可走过一条小桥,对面一个人挑个担儿也上桥来,淳于智将身一让,失手把银子掉下河里去了。那河直通大江,落下去时再休想打捞得起了。淳于吃了一惊,自己叹道:“直恁命苦,也罢,也罢,只譬如这事做不成罢。”行过桥来,只见桥堍下一个小小庙儿,乃是一个五圣财神之庙。淳于智一眼见了,因怀着那失落银子的不快,就向着那五位财神道:“财神,财神,你也不是个正经神道,就是个专趋势利的小人,那有钱的越有饯,似我这没钱的,难道再不该有钱么?如今我也不怨着你,你若是果然灵显,可也与我淳于智一主钱儿,发积一发积么!”这淳于智自言自语,捣了半日的鬼,没张没致的慢慢走将过去,寻个人家门首坐了,呆想半日:记起这条街叫做黑心街,街西有条弄,弄内有个当铺,乃是他一个至亲,姓詹,名知炎,最是有钱的,在此开当。我如今遇此贫困,也到他家看看光景,不望他周济,便也看他相待何如?于是信步走去,只见那人家门前,有几个仆从在那里赌钱,见了淳于,明知是主人至亲,也不立起来,也不厮唤一声,淳于免不得开口问道:“大官人在家么?”那些奴才,见了淳于这不衫不履光景,又晓得他平日极贫穷的,便笑了应道:“怎么不在?料不到那里去告债去么?”淳于听他这句话,明是说他今日要来借债了,便道:“我是至亲,来望一望,今日难道就是来借债?你众人怎说这话。”又一个道:“既恁地时,我大官人好在银房里兑银盘当,官人进去先叫一声儿,他自然出来相见。”淳于智就走了进去。正值那詹知炎坐在堂中,见了淳于进来,意思倒要避了进去,一时又不好避得,只得立起身来迎着,笑道:”老兄来得正好,小弟今日正要来造府相恳一句说话,来得凑巧,小弟这事准准有十分财喜哩。”淳于只道他有些好意,便问道:“要见小弟为何?”詹知炎道:“小弟因当中乏本,早辰一个敝相知要做些前程,拿了两拜匣金珠首饰,向小弟当中,要押银三百两凑用。如今还少五十两,久闻老兄曾与淮上那个令亲做中买产,现银往来,意思要烦足下到他家里借贷些须,以济燃眉之急,故此要来相访。”淳于智心下明白道:“此人就是门前那些奴才的见识,故将此言来取笑我。”也就随口答道:“若老兄真个要借银时,只求亲笔付我一纸借票,小弟就去借来应命。”詹知炎明是取笑,因他说写了票子就有,他就好耍子,去写了一纸借银五十两的票子,递与淳于。却暗笑道:“看这穷鬼到那里去借银!”这詹知炎也不过是欺侮他,看这淳于不在眼的意思,那里真个要他去借银。淳于却一手接了他票子,一面说道:“今日小弟真不是来问兄借银,倒真是兄问小弟借银了。”说了这句,告别欲回,詹知炎也不相留,送出到二门上,倒说:“奉茶才好。”只见里面又走出一个家人来,叫道:“当中有人取当,要大官人进去。”詹知炎就也不送出大门,把手一拱,竟随着那个家人走进去了。
淳于一肚的气。起初掉下银子,倒叹口气罢了;受这詹知炎的许多轻薄,一路恶气填满胸脯,恨恨不已。复回来,仍旧向那五圣庙前经过,这淳于一肚的气没处出脱,也无心中一手伸去,把那中间坐的五圣移了一个转身,道:“你何苦与这黑心街的詹典当看家,便也向别人家看看么!”不想这五圣坐位,真个一向是不东不西,刚刚是朝着詹家坐的,也是风水一般,被淳于今日无意中倒破了他家风水,看看詹家一步步穷了下来。此是后话。只说淳于又向五圣笑了一笑,道:“神道,神道,你如今且歪坐坐,待我发积了再来与你正位妆金,重修庙宇,恰也未迟。”说罢,一直回家去了。
不说淳于智回家,却说这五圣真也灵验。因见淳于起先祷告了半日,转来又怨那詹知炎的说话,中间这一位就开口对那四位说:“列位兄弟,那淳于生却也一一说得有理,我们何苦偏背了一边,如今可将那淳于智身边的穷鬼召了回来,我亲自去随着他,护佑他登时发积,有何不可?”众位俱道:“正是,正是。快快等他财主了,也好将你坐位安得端正。如今歪坐着,不到底是个歪神道么。”中间这一位道:“休得取笑,你们守着香火,只不可与那詹家降福,我自驾云去寻那淳于生去也。”
淳于智回到家中,只是气那詹知炎不过,但只怀恨在心,也不与老母说。纳闷了几日,思量出外寻些事业,以图发积。却好有个远房兄弟,在京联捷,中了进士,选了一个镇江府丹阳知县。写了一封书,差个家人来说:“要请大相公去衙中为幕客。”淳于智想道:“在家如此受苦,何日能够伸眉,不如就这一路罢。但是记念老母。”那差人又说:“一路盘费,都是小人料理,另外有二十两银子,说送大相公安家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