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智也事出无奈,就将银子递与了母亲,恰去请了一个姑娘,接到家中,伴着母亲。又去金广元家作别,道:“凡是舍间灯火,乞求照管。”又拿出三两银子,递与广元道:“这三两银子,烦仁丈雇倩一个小子,舍间使用。”广元应允,然后淳于智才放心。同这差人,先到京中,见了兄弟。那兄弟名唤淳于有成,这淳于有成做人极是仁德,择了日期,同兄淳于智一路作伴,甚是相爱,上任丹阳。做了三年知县,一清如水,淳于智也交了时运,每年也有百金,所得也够寄回老母支用了。上司闻得淳于有成做官清正,交章荐扬,行取到京,点了闽中巡按御史。淳于智便对兄弟道:“愚兄已蒙青盼,感激不浅,只是终身埋没在此,岂是男子丈夫所为?如今贤弟已点了大巡,愚兄见那诏敕上说‘有贤良方正者,便可保举奏闻。’如今愚兄虽说不得贤良,却也方正自许,贤弟如可荐举时,我也有个出身了。”淳千有成听说大喜,道:“是我倒忘了。”就上了一个保举的本。圣旨准了,就取他入京朝见。淳于智别了兄弟,就往山西,先请了老母、姑娘,一同到京候选,就选了个福建建宁府通判,择日上任。正遇朝觐之年,正印府县官都去朝觐,按院又是兄弟,就委他掌了府县两三处的正印。淳于智却一意爱民,分文不取,只常到那沿海一带,遇有通洋的贼盗,即统兵去剿了,取他财物。原是该管地方,取贼盗之物也不为过。做了三年通判,倒掌了半年府印,两年县印,又连海上所取之物,井这几年俸金,积有万金之数。淳于智对母亲说:“如今比那破屋里住时,已是好了。”便告个辞官的病本,央着兄弟上去。圣旨准他回籍。就去辞了兄弟,说:“愚兄富贵功名皆贤弟成就,决不敢忘厚德,另容为报。”别了出来,行了两月,到了山西应州自己乡井,央人寻了一所小小房儿住下了。
念着那金广元尔言扶持之德,先去拜他,又把闽中礼物、俸金,足有千金为报。金广元道:“我有甚好处?那要这许多。”淳于智道:“小弟落难时,莫说无人相顾,就有人相顾,也不过偶然而巳,那得仁丈始终周旋。如今却是千金易报,当作那一饭难忘哩。”行到自家旧行的破壁四堵,看了不觉伤心,堕下泪来。回到新寻的房子,安顿了行李,母亲着人说出去要寻一门亲事。如今却是做官回了,不比当初来说亲的,一日何止数十家?淳于智都回复了,只捡一家贫穷些的旧宅人家,娶了回来。果是积德存仁之女,姓陈,淑德温良,大家风范。他祖上是做过御史的,宦遗清白。淳于智娶这陈氏,极其和顺,一家安乐。淳于智寻思道:“想当初一事也做不来,到如今倒做了几年官,有了万金之上,情愿将来济人罢。”就对母亲说了,访着那一般样他当日受贫受苦的,随多随少去任意周旋,广施方便。时尝对人说:“好笑那施舍的和尚,有那江西人吊栲租户,卖儿卖女要他赔偿租米,收得米回,成几千担拿去斋僧,不知是甚功德?我虽肯施舍,可是浪用钱财么?有那负欠的官粮囹圄受罪,代他无罪,得放出监牢,岂不强似那殿祆上门墙,那定要去描金画彩么?”自此,每日搜求好事来做。
且说那欺笑淳于的詹知炎,只因盘算人的利钱太重,遭了一场假人命的官司,把个家当弄得罄尽,光光守着一间房子来卖。他却是个大财主暴穷,一发比淳于当日难过日子。因见淳于智做官回来,从不曾到他家里,情知是怪他了。一日,也思量他周济,没奈何呆着脸,办了些礼物,来望淳于智。家人进来通报说:“有个詹大官人,说是老爷至亲,在外送礼求见。”淳于智听说他来,便记起当日那张票子之事。便暗笑道:“这蠢人好不智,我不来寻你罢了,你有甚嘴睑来见我?我便取笑他一场,也替那穷途的豪杰吐一吐气,有何不可。”分付众家人如此如此。众家人俱会意了,连连出来,一见了詹知炎,就满面笑着道:“老兄来得正好,小弟早辰正要造府,奉恳一句说话,来得凑巧,这小弟准准也有十分财喜哩。”詹知炎一句句听了,记起当初说话,心下也有些羞愧,倒假意陪笑,只做不知。便问道:“老台兄要来寻小弟,真是贵人抬眼,必有好情哩。但不审老台兄果有何见谕?”淳于智道:“也没有别事相烦,只是迟至今日见了兄,方才开口奉索,就是小弟之情了。便是向年兄所借淮上舍亲的五十两银子,如今算来是十个年头了,只还一本一利,却好是一百两也罢了。今日却因有一宗三百两助饷钱粮要紧,明早即烦见发,如迟一日时,那按院差人,就要到宅上来得罪了。”说了这几句,一个家人跪着递了一个大红全柬帖儿过来,说:“本府太爷差人在外,要请老爷讲话。”又是一个家人,牵了一匹白马,立正庭前,淳于智就上了马,拱一拱手道:“詹兄请坐待茶。”竟自去了。这詹知炎好生没趣,又自暗笑道:“谁曾借他五十两银子?倒叫我明日见发。”坐下半日,礼物又不曾收,又没人来陪坐,几个家人走过来道:“你是我家爷的亲眷,如何我家爷这等冷落你?我家爷不知周济了几千银子过了,况且那是不认得的路人,稀罕你这五十两银子?莫说你又是亲眷。但如今老爷出门时,分付我们同你到家去取,速走,速走。”詹知炎还说:“休得取笑。”这些家人道:“什么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