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贬窜削籍,子孙穷了,要卖与人。这崇义因有了家事,思量买了这花园,以为游乐之所,就去央李弇,要他问个价儿,李弇便起谋心,直来见了那勋戚之子,说了来历。开口要一千两银子,李弇笑道:“若官人真个只要一千两银子时,包管在小人身上,只是成交立契之时,官人不消来当面成亭,只着一位盛使来罢。”那人道:“我只要一千两。随你怎生去做。”登时就亲笔写了一张出帐、一张卖契,四至分明,尽数卖与某处为业。李弇一手接了文契,道:“待小子取了银子来时,然后求官人着一个押,中人少不得是小子李弇了。”那人点头,就差两个家人,同了李弇去。李弇辞别出来,就请他两个上店,吃了半日酒,却与二人商议道:“这雪照园大得紧哩,便三千两也是足直的,你家主人如何一千就肯卖了?”二人道:“只是急于要卖来使用,故此论不得价钱。”李弇道:“如今我有一个相识要买,倒肯出价钱的,若卖到一千之外时,我与你二位对分何如?”二人大喜,应允了。李弇道:“你只在此等侯,待我去讲端正了,却来同你们去兑银子。”于是李弇取了文契,竟到崇义家来,如此如此说了。说:“他这花园起名‘雪照园’,却要三千两银子哩,若是肯兑足银子,明日就是你管业了。”崇义心爱那花园,那争银子,一口应承,立时就走进去,兑了三千白银,一封封递与李弇。李弇道:“且住,他有两个家人在外。”一面说,一面便跑将出来,叫了两个家人,一同拿到酒店内,李弇就偏得了一千,拿出一千来,与他二人分了。然后将一千来见了卖主,着了花押,仍将契来,付与崇义。崇义看了大喜,收了文契,置酒相待,又取出五十两中人钱奉谢。不晓得这李弇,已是偏手到得个一大半哩。次日崇义就到城外看了花园,四面墙垣俱损塌了,须要修整;里面楼阁花木,也都要葺治一番,崇义就在城外住下,整整修理了三个多月。怎见得这雪照园的好处?杜撰得《西江月》词一首为证:
四香阁沉檀阑槛,百花亭红紫芳菲。黄鹂紫燕斗春辉,曲沼方塘戏水。
镇日园林无事,琴棋诗酒堪携。更思得意十分时,觅个佳人作侣。
崇义十分快活,住在园中,就不想归去了。到甚喜这李弇凑趣,自此将这李弇,当个骨肉至亲相待。
一日,对李弇说道:“如今贵妃娘娘遣人,在外面寻取绿鹦鹉,为上林之玩,不知我家中倒藏着一个哩,你却不可向人说。我与你固在至交,才与你说,只我这园中,也须得放那鹦鹉在内才好。只是无人去取,须是你与我取出城来,养在这园中,飞来飞去,岂不美哉!但要烦你小心在意,不可令一人知觉。”李弇听了,心中暗想道:“宫中尚少此鸟,他家倒有,他今要我去取,我不如且去取了出来,献上宫中,可不得一个重重的赏赐么?”一时间,还那里管得是好朋友的千系?一面思忖,一面应了。回到崇义家中,这李弇就胆大了,不管内外,一直往里面竞走,各处寻遍,不见鹦鹉儿。也是悔气,一寻直寻到那刘氏卧房门边,恰好刘氏昼卧在内。这李弇就丢下了寻鹦鹉的机谋,又起了一点欺心,遂与这刘氏私下通了。这刘氏原是个娼妓出身,虽到崇义家中日久,那些迎新送旧的心,如何就肯忘了?自此倒与这李弇相好,反嫌起崇义来。李弇对刘氏道:“我要取这鹦鹉去出首了,何如?”刘氏道:“若恁地时,你再不好到我家中来了,只是好好与他藏在家中,使他恋在城外,却不好么?”李弇笑道:“正是,正是。”就向刘氏道:“如今鹦鹉藏在那里?”刘氏指着一个书阁道:“在这阁儿下,小园之内。”李弇道:“藏着不拿出城罢。”自到城外,回复崇义,只说城门上恐露出不便。崇义道:“也罢,也罢,若做出来,倒是干系。”随留李弇同在园中,玩耍不题。
却说那时,朝中用了李林甫,宫中宠了杨贵妃,弄得人民不安,天下思乱。有那安禄山,做了范阳节度使,心犹不足,杨国忠又包藏着祸心,故意激这安禄山造反,安禄山却因明皇待他甚厚,不忍负心,当不过杨国忠又结连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共排禄山。于是禄山造反,自范阳引兵而南,长安震骇。不半年,禄山陷了东京,明皇与国忠计议,遁走西蜀,长安百姓尽数逃窜,车驾出了延秋门,城中尚有不能逃走的,都关了门,躲在家内。李弇乘着这个机会,就劝崇义逃走。崇义真个弃了家产,独自一个往外乱走。这李弇就走到崇义家住下,与那刘氏做了一处,道:“莫慌,莫慌,难道这长安城都走空了么?少不得我与你好做长久之计哩。”
却说明皇车驾出了长安,行了半日,日午过了,尚未得食。国忠买了几个胡饼献上,随从的吃了些粗粝米饭,将到马嵬驿,将士都饥饿了,一齐说:“祸乱皆由杨国忠而起,他如此肥胖,何不杀他为食!”因此众人齐上,把枪刺杀了杨国忠,又启奏道:“国忠谋反伏诛,贵妃不应供奉,须缢死贵妃,众兵才肯前行哩。”事出无奈,明皇只得割恩正法,着高力士引了贵妃,到佛堂之内,缢杀了。正是:
可怜解语生香美,化作黄埃白草飞。
然后众兵士一同前行,到了蜀中,明皇传诏,起用郭子仪为东京留守。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