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收拾些细软,也不与耿氏说知,竟一道烟〔儿去〕了。
  幸喜李自成大军未齐,一路不曾遇到兵丁,遂〔俏俏〕拣着幽僻小路便走。
  此时约摸五更天气,刚到城门首,忽然一声炮响,张献忠已领着许多兵马杀进。那些百姓挨挨挤挤,却那里逃得及,尽被他砍瓜切菜的排杀过来。
  士美看见势头不善,携着丁氏,躲在一个人家。那家已是预先避出,只剩几间破屋。士美料想无计出城,到把门户关好,弄些干粮吃了,同丁氏寻个密室住下。丁氏道:“我们死活存亡,未知怎的结果,不如趁此清净所在,也是乐得的事。士美真个依他,把衣服权当卧具,也不管外边抢劫。两个俱在得意头上,谁知两扇大门早已打开,有许多兵丁赶进,直至那密室。
  看见士美、丁氏,尚是两个光身子,尽指着笑骂。士美惊慌无措,衣服也穿不及,早被众人绑缚定了,撇在一边。把丁氏也绑缚起来,又把他的脚,两下拽开,也将索子扣住,系在两边柱上。〔缺一百零九字〕遂扯士美过来,割他的物,塞进口,方才戏笑一回,打哄而去。那士美、丁氏,眼见得不能活了。
  可怜正好风流,都死于非命。正是:
  一树好花才放处,妒风恶雨又相残。
  为人莫作欺心事,说与奸淫仔细看。
  都士美、丁氏已结过一案,如今单说子芳。自从守候士美,不能相遇,心绪不宁,独自对着一盏残灯,甚是凄楚,心上想道:“明日不如杀死他一家,拚得偿命,也出了这口恶气,强似被他谋死,没人报仇。”又思量:“妻子在家,不知怎的光景,不要也着那亡八的手。”越想越恨,再睡不着。忽然一片声响,有和尚喊进来。子芳吃了一惊,忙起来问其缘故。那和尚道:“李杀来了,城已攻破,快些逃命。”说罢,急忙忙的竟自奔去。子芳听得分明,一个身子浸在雪里面。这番不惟算计士〔美〕不成,连自己的妻小家赀保全不定了。但事到其〔间〕,除了逃命二字,也无别样计议,只得奔出门来。向城中一望,火光烛天,喊声不绝,遂顿足道:“如今性命却活不成了,身边并无财物,叫我那里存身。我的妻子又不知死活存亡,到不如闯进城去,就死也死在一处。”刚要动脚,那些城中逃难的如山似海拥将出来。子芳那里站得住,只得随行逐队,拣着山径小路,慌慌忙忙的走去。
  约行三、四十里,看见路旁有个古庙,他便进去,暂憩片时。只见先有许多人,也躲在那里。他刚走到,一个身子尚未站住,又听得一派喊杀之声,将次到来。那些人都纷纷的避了出去。独有他腹中饥馁,一时走不动,勉强爬上神座,就向幔里躲着。忽然脚下踏着一件东西,他也无暇拾龋直待不闻声息,不象有什么兵马来了,方才提起。打开一看,却是一包银子,约有百十多两,又有些金银珠翠,遂自想道:“必定方才那些人遗失在此的。也是我命不该死,故此绝处逢生。”心中十分快活,重又细细看去,〔又〕有些疑惑起来。这是什么缘故?原来件件都象个〔自家的〕,〔又〕看一根簪子上有〔打〕造的年月日时,镌刻分明,是一发不消说了。只不知怎的却在此处,甚是解说不出。连忙出门,要追赶那一起避难的,打听消耗。不想走了一程,已无影响。他也心灰意懒,只索放过。
  当下遂寻个人家,买顿饭来吃了,就借宿一夜。
  明日,谢别主人。要觅个〔安〕身之处,但不知往那一路方才平静些。正在踌踏,忽见几个人各背着包裹,急急的奔走。
  子芳向前问道:“列位往那里去的?”那人道:“我们是江南人,在此做客,不想遇着荒乱,如今只好回乡,待太平了再来。”
  子芳道:“在下正苦没处避乱,倘得挚带,感恩不浅。不知列位意下如何?”那人道:“这个何妨。”子芳就随了众人,行了一个多月,方到扬州。
  幸喜那里尚是太平。子芳便赁下一间房子,到苏杭贩些杂货,开个小店度日。过了几月,那李自成攻破北京,百官就在南京立了弘光。子芳店里,正有些生意。
  〔又过〕了几日,听得说吴〔平〕西要替先帝报仇,借了〔大清朝〕兵马,杀败自成,把各处掳掠的妇女,尽行弃下。
  〔大清〕朝诸将看见了,心上好生不忍,传令一路下来,〔妻女失〕了来相认的,即便发还。子芳得了这个消息,〔恐怕〕自己妻子也在里头,忙去打探。问了两三日〔不见〕一些音耗。
  直至第六日,有人说一个荆州妇人,在〔红〕旗营内。原来大清兵马,有八旗各色。那八旗:正黄旗镶黄旗正红旗镶红旗正蓝旗镶蓝旗正白旗镶白旗每一旗自有主将统领。手下有固山、章京、牛录、带子、披甲,许多名目。当下子芳到红旗营里,说了来情。就领那妇人出来,与他识认,却不是子芳的妻子。及再访缉,没有第二个荆州人了。他遂归家,想道:“我的妻子,不知死活存亡。
  那个妇人,面庞到也秀美,不如权娶在家,消此寂寞。且到太平了,到故乡去,再寻妻子,料也无妨。遂到明日,写张领状,袖了十来两银子,向营里来,赎了妇人。领到家里,献过和合纸,吃了夜饭,同上床来,免不得做些正经。有《黄莺儿》为证: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