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熬,在他乡苦寂寥,两人心事谁知道。今朝运交,今宵兴高,枕边互把心肝叫。
  乐陶陶,颠莺倒凤,一夜好风骚。
  一时云收雨散。子芳问道:娘子尊姓,可有丈夫么?”那妇人道:“母家姓方,丈夫都士美。那逃难这一夜不在家里,可怜天大的家私,尽被抢散。我的身子,亏了我的家人在那里做将官,故此得以保全。”子芳听得,暗暗吃惊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都士美的淫报如此,不道他的妻子,就来伴我。
  只是他说两个家人,却是那个?”方氏又道:“两个家人,叫做都仁、都义。也是丈夫一日叫他出去,不知怎的就做了官。
  如今随征福建去了。”说罢,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子芳问道:“为何如此?”方氏道:“据他们说,我丈夫与一个妇人,俱死在荆州空屋里。不知此信真假,求你细细打听。若没有死,寄个信去,叫他来相会。你用的银子,加倍奉还。若真正死了,我要好好安葬他,也是夫妻情分,那时便一心一意随你了。”
  子芳道:“我自然用心访问。”私下暗想道:“那妇人必是丁氏。他两个算计害我,不料也有今日。此信到确然的了。”自此过了年余,四方平静。子芳要回故乡,访耿氏下落,就收拾行李,辞别方氏道,“你耐心在家,我去两三月便来。倘有好消息,同你归去未迟。”再三叮咛而别。
  子芳一路行去,但见那些村镇人烟稀少,甚觉伤心。
  正是:
  青山绿水依然在,恨少桃源可避秦。
  为问春来旧燕子,一村有几昔年人?
  不一日到了荆州。到了自己门前一看,只见一派通是土堆,那里认得平家基地。子芳到此地位,悲伤起来,遂放声大哭一常天色已晚,寻个寓所住下。那主人家就是旧邻,两下相见悲喜交集,问了寒温。子芳便把都士美要谋死他,并自己避难扬州的始末,备细道过。那主人叹道:“可见天理原是近的,你不曾死,他却死了。”子芳道:“信可真吗?”主人道:“怎么不真?”因指着对门一个空场道:“就在这所房子里,我那时亲眼见的。如今尚在这地下。”因把丁氏及士美死的光景,一一说出来。当下吃了夜饭,各自歇息。
  明早,子芳雇人掘开,但见两副枯骨,却辨不出男女。一堆上一条石头,上写“都士美埋此,都仁留记”几个字。子芳看见凄惨,只得备棺收殓。又叫和尚做些功德,焚化了。那主人问道:“足下与士美这等深仇,〔到收〕殓他?”子芳道:“不瞒老丈说,继母不幸,遭此一难,今(缺三个字)出了,故此一样收殓。就是士美在生有仇,今既死了,我行些好事便了。”那主人叹道:“难得你这样好人!”子芳完了殓事,就要谢别。主人那里肯放,连忙备酒饯行,又相送一二里路,方才回去。
  再说子芳完了丁氏一案,独有耿氏尚无下落,心上好生愁闷。一日,走到一个镇上,有个酒店,甚是幽雅。真个是:屋靠青山,门临绿水。一带阑干,朱红漆就;几张交椅,斑竹镶成。桌上宣窑鼎器,半新半旧;壁间名公诗画,不假不真。呼吆喝六,俱带腰缠;送往迎来,何曾相识。果然座上客常满,真个樽中酒不空。
  子芳正在饥渴之际,遂走进,检付座头坐下。只见个少年酒保,甚是面熟,却记不起姓名。那酒保见了子芳,便叫道:“官人,你一向在那里?怎么今日才得相会。”子芳吃惊道:“正是我有些认得你。你姓什么?”酒保道:“这也可笑,过得几时,就不认得我了。”因扯子芳到无人去处,道:“难道你的妻子也不认得?”子芳方才省悟。两个大声哭起来。子芳道:“我那处不寻你,你却在这里。这个打扮,叫我那里就省得出。”耿氏道:“自当时丁氏和都士美淫荡,我心上十分懊恼。正要等你回来算计,不意都贼陪着笑脸,挨到我身边,作揖无耻。我便大怒,把一条木凳,劈头打去。他见我势头不好,只得去了。我便央胡寡妇小厮来叫你。他说不在店里,说你同什么人出去了五、六日,没有回来。我疑丁氏要谋害你,只是没人打听。闷昏昏的上床睡了,眼也不曾合。忽听得街坊上,乱喊不祝起来打听,说是李□杀来。我便魂不附体,去叫唤丁氏,也不知去向。只得打个包儿,同众人逃出城来。去了二、三十里,再走不动了,在一个庙屋里头歇息一会。坐不多时,又听得喊杀连天,只得向前乱跑。
  那里知道一个包儿,竟遗失了。我自想命苦,要去投河。
  幸得胡寡妇同行,再三劝我,只得同他借寓在他亲戚家中。
  住了三、四个月,回到家里,也无家可住了。思量要寻你,我又是一个女人,路途不便。寻思无计,只得扮做男人,四处访问,并无音信。身边盘费又少,没奈何,只得寄食于人。除非酒店里头那些南来北往的多,或者可以寻你;不料竟在此相遇了。”正是:破镜一朝重得合,梦中从此免相思。
  却说子芳、耿氏,各诉避难的始末,回到店中。一时尽晓得他夫妻相会,没一个不赞耿氏是女中丈夫,把做奇事相传。
  店主人却又好事,备下两桌酒来请他。一来庆贺,一来谢平日轻慢之罪。直吃到尽欢而散。
  明日,子芳再三致谢。耿氏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