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主人娘子,就随子芳到扬州来。一路上,子芳又把士美被杀及方氏赎归的话,道将出来。耿氏听了,不惟没有妒心,反而有些快活道:“他要调戏我,到不能够。他的妻子,到被你娶了。天理昭昭,可畏如此。”
  一日,到了家中,方氏出来迎接。两人甚是相得。子芳把烧化士美之事,细细述与方氏知道。方氏也感激不荆自此竟住在扬州,生意甚是顺溜,至今成了富翁。
  那都仁、都义两个,在福建叙功擢用,有事到京,路过扬州,在途中遇见子芳,有些认得。细问来由,子芳方晓得是救命恩人。留到家里来,极尽宾主之欢。方氏也出来,谢他向日救护之恩。因说当日都士美这些事端,各各叹息。后来与子芳竟做亲戚往来。这也是有恩报恩的佳话了。
  〔这〕回小说,却有三个劝人的意思:戒人奸淫,是第一件;老年人莫娶少年妻,是第二件;闺门谨慎,不要女人立在门首,是第三件。再看中间,不淫的到底便宜,好淫的到底吃亏,这便是天理昭昭处了。
  胜千金
  一碗饭报德胜千金
  诗曰:
  勿怪世间人,营营觅一饭。
  夷齐未饿前,依然一饱汉。
  这四句诗,乃近日吴中一名士所作,是说人生天地间,惟衣食二字最为要紧。你看四民之中,那一个不为这两个字,终日营营觅觅。多少具骨相的男子,戴眉眼的丈夫,到那饥寒相逼的时节,骨相也改变坏了,眉眼也低垂下来。所以伯夷、叔齐虽为上古圣人,隐在首阳山,到那忍不过饥饿的时节,也不免采薇而食。直到无薇可采,那时方才饿死。若使夷、齐肯食周粟,依然可终其天年。可见世人不比伯夷、叔齐,谁肯甘心饿死?所以说人生世间,衣食二字最为要紧。然就两件论起来,又有轻重不同。
  人不可一日无食,犹可一时无衣。说话的,你错了,人生衣食,一般关系,怎说食重衣轻?依你这般说,天下只该有饿死的,不该有冻死的了?看官有所不知。你看四时气候,春温、夏热、秋冷,一年之中,暖居大半。假如伏天,凭你〔金〕装玉裹的人,也不免科头跣足,解带褫衣。穷汉到了那时,难道反去寻裳觅袄,裹裘穿绵不成?就是冬天寒冷时节,那些无衣无褐的穷人,日间在篱边墙脚,成〔堆〕打块的曝背负暄。阴雨日子,就在荒林旷野中,拾些松枝枯梗,煨炉向火。夜间,苦无床被,只得靠着三杯落肚里,牵绵跼蹐,过了一宵。天明,又去东掏西闯,打哄过日。所以寒冷的苦,还有解救的法儿,只有饥饿二字,实难摆布。自古说民以食为天,不论春夏秋冬,温凉寒暑,自幼至老,自朝至暮,那一人不要吃,那一日不要饱。假如一餐乏食,那五脏神就告急起来。凭你将日色去晒他,也算不得饱,把炉火去烘他,也救不得饥。就想三杯软饱,或可暂救一时。奈手内无钱,也只看得。到那时节,只怕虽不隐在首阳山,也要做伯夷、叔齐了。所以衣食二字,又有轻重不同。只看淮阴城下漂母一饭,值得甚的,后来千金相报。假使当年漂母不来看觑,〔王〕孙果然饿死,那汉高帝业如何得成?
  如此看起来,一饭的关系甚重,千金的酬报尚轻。目今有桩故事,救死虽同一饭,报恩却胜千金,岂不是段佳话。
  这事出在元朝至正年间。江南淮安府山阳县地方,有一人姓曾名珙,字玉符,原是山阳县学里秀才,年纪不上三旬,胸中广有才学,只是命运不济,也走过了两三遭省试,到底榜上无名,也只索罢了。
  其时顺帝无道,天下饥荒,水旱蝗疫,处处不免。先是山东、河北,河决千里,后来河南地方,旱蝗瘟疫。百姓不是饿死,便是瘟死。看看传到江南地方,淮安一府遍生瘟疫。更加半年无雨,飞蝗蔽天,不要说豆苗没一些剩,连地皮也吃去一层。其时山阳县中,百姓惊惶逃散,十室九空。十家中到有八、九家病倒。就是不病的,又大半饿死。
  曾珙原是个穷秀才,自幼父母双亡,又无妻室,向来只有个老仆胡老儿相依度日。那时瘟疫正行,曾家左右邻舍也不知死过了多少人。那胡老儿合该数尽,也病倒了,不上五日,就呜呼哀哉。曾珙痛哭一常要想收拾出去,只是囊中乏钞。况且秀才家,怎晓得这般勾当,一时没做理会处。左思右想,除非取几件衣服,往解库中当银使〔用〕。左提右提,都是破碎不堪的,只得脱了身上一件道袍,并一床单被,卷一包拿着。
  把大门锁了,低头走出街上。
  走不上几步,只听背后有人叫道:“曾相公,忙忙的那里去?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曾珙回头看时,认得是住在巷口挑水卖的刘黑三,便回答道:“小三,不要说起,我家的胡老儿死了,没钱断送,寻些衣服,要往解库中去当银使用。家中又没个人相帮。小三,你道苦也不苦?”黑三道:“阿耶,天哪!
  前日我在相公门首经过,见胡老官坐在门槛上打草绳。我问他打绳做甚的。他道水桶上绳子坏了,打条来换了好用。不想不多几日,就过世了,可见人是没用的。相公,你也不须苦楚。
  死的也不只他一个,如今山阳县中这条街上,多少有钱财的,年纪小的,不知死了多少。那老官六十往外的人,死了也不算短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