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纵使做得一两篇文字,不过是应故事而已,到不如窗下息心静虑,还有些奇思幻想。这个尚算是完篇极好的了,更有不完篇的,鬼混终日,到散场时候,却道容明日补来,依旧窗下去抄撮哄人。又有一件,朋友本来是互相参考,是非得失务要大家指点出来,独有一辈刻薄的人,面前极口赞扬,背后又换了一副口舌,竟做笑柄传播。依我看起来,那些朋友互相饮啖一日,名为文社,其实是个酒会。何苦费了钱财,买人的轻保因此立意不与文社。”那第二件,却是:不拜门生他道:“拜门生是个挂名读书的勾当。若真正读书的,却也不消。怎么是挂名读书的勾当?只因自己学问荒疏,惟恐考试出丑,要借公书揭帖做个护身灵符。偶然钻刺,考在前列,便好做个名士模样。还有一等好事的,打听人家有些词讼,便去揽与老师讲个分上,他就做个居间,得些抽头谢仪,以为养身之法。就是那做老师的收门生,也未必是一概相待。倘然收个富门生,平日奉承周到,或者还肯用个名帖,印个图记,到那里荐扬一番。若遇穷门生,平日没有交际,凭你真正才同子建,总不在他心上,可不是有名无实的事,因此也不拜门生。”
  那第三件,却是:
  不应小试
  那不应小试又是为何?他道:“观风季考,总是套子,那有真正怜才的意思!况考试未定日期,这些乡绅的书帖已是挨挤不开。及至发案,少不得照依书帖,胡乱填〔去〕,那有学问的,未必列在前面。况我腹中又极是平常,怎夺得人过,越见得本事低。伴人过世了,到不如不去,也还藏拙些。因此又不应小试。”他有这三个主意,一切外事不管,只是自己用功而已。有一首《勉学诗》为证:夜半邻家织未休,梦回明月照床头。
  披衣更起挑灯读,莫使男儿让女流。
  且说曾杰弟兄,见他不肯来,只得央别个朋友去拉他。
  他便把三件的短处,虽不敢尽说,却也微露其意。那朋友见他立意不肯,遂别去,述与曾氏弟兄知道。曾杰便大怒道:“这样不堪抬举的,你自己做不出文字,不来也罢,怎么背后谈人是非!”原来曾杰弟兄,这三件事是极喜做的,只为自己是个才子,要与人较量长短的意思。当下文栋这几句,也是大概论的,曾杰认做讥诮他,便要寻事与他计较。遂细细打听,知道抄写文字的缘故,连忙报与学师。
  大凡人家子弟进学之后,就要备贽仪相见学师。那贽仪多寡,却有规则,分为五等。那五等,却是:超户上户中户下户贫户那超上二户,不消说要用几十两银子,就是中下两户,也要费几金。只有贫户,不惟没有使费,还要向库上领着几两银子,名为助贫。这通是要学役报的。文栋家事本是平常,那下等户却是可以报得的。彩生要便宜,竟报在贫户里。那助贫银子,虽然尚未到手,眼见得学师的贽仪,已做了乌有先生。那学师正要缉探文栋的家事,忽听曾杰之言,十分中意。等曾杰别过,忙唤学役,道:“吕文栋却是大富之家,场里文字也是买人代笔的。你这大胆奴才得他多少银子,却来朦胧我?”责骂一场,遂叫他立刻拘来,当面作文。若有推托,就要参到宗师那里去。
  那学役忙到吕家,与文栋相见,把此话一一述与他知道。
  文栋大惊,与父亲商议。已知学师要贽仪的话头,只是不好搪突。遂再三央及学役,求他在学师面前婉转致意:“秀才作文,也不是什么奇事,只求略宽几日,就当面会课,尽自不妨。总望老丈周旋了。待事完之后,我自重重相谢就是。”那学役无可奈何,只得回复学师。学师大怒,明日又差人去拘唤。文栋推脱不得,勉强随去。是日出了三个题目,文栋只做得一篇文字,却又不成个片段。学师看见,知曾杰的话一些不差,便要做角文〔书〕,参与宗师。
  到亏学役再三解劝,方息了这个念头,只是要报在超户里边才祝彩生思想,料来货不正路,必然强不到底的,只得变卖家伙,向亲友抵借,完这一件事体。那些杂费,比着众人报超户的,反多一倍,方得了事。
  谁知事便完了,彩生为这恶气,又急了一急,生起病来。
  不上几日,竟凑了令郎之趣,已是丁忧。文栋大哭一场,买办棺木,开丧断七。忙过月余,这边才得完局,那边讨债的又是接踵而至。他们见彩生已死,惟恐淹在后边,没处取讨,因此急急催促。文栋受逼不过,只得把棺木权厝祖茔,卖了住房,清还众人,自己到三元阁借祝一日,在阁上读书,正读得有兴,忽见一人身穿阔服,走来和文栋相见。叙罢姓名,又仔细看了一回,竟自作别。
  原来那人姓卜名升,表字君辅,是本地一个富翁。他有一个哥哥,名唤卜昊,已是去世两年,遗下一个女儿,小字淑仪。
  临终的时节,托在卜升,要择个快婿,以配此女。
  那卜升善于风鉴,凭着这双铜睛铁眼,做个的当媒人。是时,偶到三元阁烧香,看见文栋,知道不是落寞之人品,便十分中意,就托道士,要他撮合。道士领命,随将此意向文栋说知。文栋辞道:“极承美意,但我在丧中,此事不好行得。况且囊中乏钞,无物可聘。即烦老师为我道达。”谁知卜升的意思,甚是不然,道:“虽是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