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得意,预示题目这几句,更无别说。曾杰道:“左右如此,我且耍那蠢物一耍。”竟私下拟了题目并策论表判之类,写得端端正正,压在斗母面前炉下。自己十分快活,道是取乐他的妙法。恰遇文栋又来朝斗,看见炉下纸角,取出一看,却是预拟场中的题目,心中惊喜相半。其惊的意思,只道斗母在梦中相示,不想明白写出,这样灵感,那得不起人敬重;其喜的意思,道是场中有神道相助,举人稳稳的捏在手中了。遂手舞足蹈的到窗下寻些底本,挪凑停当,细细读熟,一字不敢遗落,只有曾杰暗暗笑他罢了。此话不题。
  单说试期已到,那些有科举的秀才,纷纷进场,各逞英雄,思量鏖战。少顷,传散题目。不道文栋又遇着包糕纸,与曾杰所拟的一字不错,便满怀得意,一笔挥就。那曾杰到吃了一呆:“我无心戏他,谁想到作成他的机会。”幸亏曾杰是个才子,虽是不曾打点,也不在心上。做完文字,自己看了一遍,便道:“我今科必中解元,决无他虑的。”交卷出场,“甚是得意。
  回到寓所,只见曾修也出来了。问他的文字,曾修便念与哥哥听。曾杰道:“我道今年解元,必定是我了,那晓得又被你夺去。”自此三场之后,曾杰、曾修各怀着解元二字,竟住在官所,癩候捷音,只有吕文栋依旧回到三元阁去。因有题目这段事情,口中虽说轮不到我,心上却也做七八分的指望。
  过了几日,放出榜来,第一名解元竟是吕文栋。那些报捷的挤到三元阁上讨赏,文栋到没个主意。适值卜升知道,连忙过来,招驾过去,连文栋也请他到家住下。一切事体,俱是卜升支持,不费文栋一毫的心。文栋忙忙的拜房师,见座师,祭祖拜客,甚是有兴。此事且搁过,无暇细述。
  再说曾杰、曾修这样好文字,为何到在孙山之外。原来房师中意曾杰的卷子,立意要中他解元;不料又有一个房师中意曾修的卷子,也立意要中他解元,互相争论,竟口角起来。别房的房师知道,忙过来问其缘故。遂取这两个卷子细阅,真的不相上下,定不得第一第二的。况且是个同经,一个取了第一,少不得那个要取在第六了,因此两不甘服。那个房师道:“二位年兄,本是同僚好友,怎么为着两个门生致伤和气。取了那个,这位年兄不服;取了这个,那位年兄不服。依我愚见,这两生具如此美才,那怕不登高第,就暂屈一科,也是不妨,不若放过,另取一卷罢!”遂向众卷内另抽一卷,揭开看去,也自尽可做得解元的。那两个房师也便消释,竟将这卷中了第一。
  及拆起号来,却是吕文栋。后人有诗讥诮曾杰,道:为人切莫恃多才,也得天公照顾来。
  多少心机无用处,总成别友似神差。
  当下曾杰、曾修见自己不中,闷闷的归家。更自一件,自己不中,到也罢了,只有文栋,向来看不上眼的,如何到中了解元,可不是试官没眼么?且又懊侮自己不是,这几个题目,为什么自己不打点一番,却送与别人受用。未免日日忧郁,竟成隔气的症候。曾修再三相劝,也只好在耳边过去,怎能解得心上的事来。勉强调治,才觉轻可。
  及至挨到下科,不料父亲曾士彦又不愿做封君,另投在别人家做公子去了。曾杰弟兄大哭一常只得向学中报了丁忧,少不得又要迟上三年。那曾杰一来功名心急,二来为父丧,终日哭泣,忽然旧病复发,医治不好。可惜锦心绣肠,变个〔陈〕腐老儒。只有曾修后来依旧中解元,会试不第,遂选了无锡知县。到底为着恃才二字,得罪上司,被上司参劾,罢职而归。
  此是二曾的结局了。
  如今且说吕文栋上京会试,寻了寓所安顿。那寓所间壁已先有一人在内,也是来会试的。文栋道是同志,思量与他做个朋友。不料那人再不在寓的,也不见他念一句书。日日归来,便听得他喜笑的声音。文栋不知什么缘故,未免钻穴相窥起来。
  只见他对着一个笔孔,在那里笑,却又把来藏在一个皮匣内,再不肯轻易放在桌上。原来那人姓纪名钟,徽州人,与会场的房师是个亲戚。那房师平昔受了纪钟的恩惠,许他中个进士相报,因此与他几个字眼。纪钟把来放在笔孔内,心中十分得意,渐渐露出小器易盈的光景。当下文栋看见,一心猜去,必是会场的关节。
  思量要窃他的,却没个机会。又自转道:“且慢慢的算计,或者可以到手。”遂候那纪钟出去,便过来与那守寓的小厮闲话。有时叫到自己这边来,把些东西与他吃;有时送他几个钱。
  看看相熟了,然后问他道:“你家相公时常好笑,这是什么意思?”那小厮道:“我也不知。但见相公时常对着笔孔,便要笑将起来。”文栋道:“这个笔孔带在身边的,还是藏在那里的?”小厮道:“相公恐怕遗失,被人瞧见,不带去的,只藏在一个皮匣内。”文栋道:“你去把我一看。有什么好笑的话,待我学了,也说一个与你听,可好么?”小厮道:“皮匣是锁的,钥匙相公又带去,却是取不得。”文栋道:“待我过去看看何如?”遂同了小厮,走去看了锁之大小,然后寻个捵子搠开。取出一看,见里面有一条小纸,上写着三个大字在第一行,余无别话。文栋记了,原处放好,锁着,对小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