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路费,不敢回杭州。在此维扬,举目无亲,终日思想母亲死得好苦,又怕有人知他是个军犯,改了舅舅家的姓,称为林旭。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又不会经营买卖,只得坐吃山空,将五十两银子用了,所余有限,终日无情无绪,暗自悲伤。那日,信步走到西湖嘴上,抬头见一招牌,上写“江右姚夏封神相惊人”,林旭想道:“我向日随舅进京,在扬州教场里相面的是姚夏封,莫非就是此人?待我问声。”走到门口,叫道:“姚先生。”只见内有个女子站在房檐下,莺声呖呖的道:“不在家。”林旭见那女子生得十分齐整,身带重孝,年纪约有十五、六岁,杏脸桃腮,娇嫩不过。林旭道:“小生特来请教姚先生,无奈不遇,改日再来罢。”
原来姚先生无子,单生此女,芳名蕙兰,今年十七岁了,尚未许配人家。同妻子带了女儿来至淮安,不想其妻到此,不服水土,一病而亡,如今只有父女二人过日子。姚夏封出门,就是女儿在家照应。姚夏封已有赘婿之心,怎奈不得其人。
且言林旭次日又至馆门,〔道〕:“姚先生在家么?”姚夏封连忙走出,问道:“是那位?”抬头一看,乃是冯旭,便道:“冯相公几时来此?”林旭摇头道:“一言难荆”见过礼,坐下。林旭道:“自从正月烦先生观过小生之相,一一皆应,今已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坐牢受刑,流落在此,回不得家乡,又恐人知我姓名,如今改了家母舅之姓。”姚夏封道:“原来如此。但令正钱小姐已嫁到花府去了。”林旭听了大惊,道:“我的妻子已嫁花文芳了,叫我好不恨他。”说毕,就一气昏迷过去了。姚夏封连忙抱住,叫道:“林相公醒来,我还有话说哩。”林旭慢慢醒来,流泪道:“林相公,小老儿一句话尚未说完,你便动气。”林旭道:“姚先生,人既过门,还有何说?”姚夏封道:“林相公,你还不知得你令正乃是三贞九烈之人,怎肯真心嫁他。”林旭惊异道:“怎的不是真心?”姚夏封道:“钱小姐心怀大义,代夫报仇,改忧作喜,到了洞房之夕,将花文芳杀死。”林旭大喜,道:“杀死仇人,真乃可敬服。”复又大惊,道:“杀死花文芳,难道不要抵命?”姚先生道:“有何话说,押赴市曹行刑。”林旭又大哭道:“我那有情有义、有贞有烈的贤妻呀,为我报仇,可怜市曹典刑,叫我林旭闻之,肉落千斤之重。这般大恩大德,叫小生何能补报。”姚夏封道:“莫哭,莫哭,未曾死。”林旭心泪,忙问道:“为何不死?”姚夏封道:“多亏了你结拜兄弟常公爷独劫法场,路遇汤彪,带往金华去了。”林旭道:“这也可喜,难得我两个好兄弟救了性命。”姚夏封道:“我自江西搬取货物、家眷至龙潭,遇见常公爷……”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
林旭听了,如梦初醒,叫道:“姚先生,如今小生回不得家乡,在此又无亲人,不知可还有出头日?”姚夏封道:“待我观观你的气色如何。”相了一会,道:“相公,好了,目下黑暗已退,红光出现,必有喜星照命;天庭丰满,必登黄甲,他年封妻荫子,必受朝廷诰赠。”林旭道:“小生这般落魄,那有喜事,衣衿已经革去,黄甲从何而来?”姚夏封道:“小人这双俊眼,从来事皆不错,尊相若不应,我姚夏封再不相面了。”
不言二人在此谈相,且言姚小姐在房听得爹爹在外与人相面,道他后来必登黄甲,有就到房门口朝外偷看。原来就是昨日那生,细细偷看一会,越觉可爱,暗道:“世上也有这般俊俏男子。”早动嫦娥爱少年之心,想道:“我姚蕙兰也生得不村不俗,颇知礼义,不知后来怎样结局。若能嫁得这般一个人,也不枉为人在世一常”猛听得父亲说道:“相公,你又无亲人在此,又不能回家乡,我有一言,只是不好启齿。”林旭道:“多蒙先生指教,有话但说何妨。”不知姚夏封说出什么话,且听下回分解。773第四十九回花有怜智诱林旭姚蕙兰误入圈套话说姚夏封叫道:“林相公,你又回不得家乡,此地又无亲人看顾,我有一言,不好启口。”林旭道:“多蒙先生指迷,但说不妨。”姚夏封道:“不瞒相公说,我时运不济,来到淮安,方住了月余,不幸内人不服水土,去世几月,丢下小女没人照应,就是人家来请我相面,舍下无人,小女在家,放心不下。我意欲招赘相公,相公尽可以读书以图上进。我又完了女儿终身大事,相公又有了安身之所,不致东奔西窜,安坐读书,他年及第,以报前仇,不知尊意若何?”那姚蕙兰听见爹爹将终身许配此生,暗暗欢喜,正是天从人愿,听他说些什么言语。林旭道:“多蒙先生美意,无奈小生已聘糟糠,先生尽知,怎么又做得此事?恐难从命。”姚小姐听了,好生不悦。姚夏〔封〕又道:“但人生在世,妻财子禄,俱是前生注定。我在扬州,观你阴水太多,命中有五、六位夫人之像。我如今见你无有倚靠,被难在此,你执意不行,怎好强求。”
林旭低头暗想道:“我举目无亲,承他不嫌我落难之人,愿将女儿与我,不如将机就机,招在他家,权且过日,又好用心读书。”主意已定,答道:“只是小生落难在此,没有聘金,如之奈何?”姚夏封道:“你是客居,我也没有妆奁陪奉。”林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