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置膝上抚弄,叹谓成美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弟为妒妇所制,竟做了祖宗罪人矣。”成美道:“年兄无子,岂可不早娶侧室。 若年嫂不容,待小弟教老荆去劝她便了。”原来樊、成两家因年通至谊,内眷们互相往来,迭为宾主。自此和氏见了仇氏,每用好言劝谏,说道:“宗嗣要紧,娶得偏房,养了儿子,不过借她肚皮,大娘原是你做。”仇氏初时摇得头落地不肯,后来吃她苦劝不过,才统口道:“若要娶妾,须依我一件事。”和氏问是哪一件,仇氏道:“不许他娶美貌的,但粗蠢的便罢,只要度种。”和氏道:“这个使得。”便把这口风教丈夫回复樊植,樊植道:“多蒙年兄、年嫂费心,但欲产佳儿,必求淑女,还须有才有貌的方可娶。”成美道:“年兄所言亦是。小弟倒有个好头脑,作成了兄罢。”樊植道:“有什好头脑?”成美道:“老荆前日欲为小弟纳宠,亲自看中一个小人家的女子,姓倪小字羽娘,举止端庄,仪容俊雅,又颇知书识字。老荆十分赞赏,已议定财礼二百金。只因小弟意中不愿娶妾,故迟迟未聘。如今年兄去聘了她罢。”樊植大喜,便瞒了仇氏,私自将银二百两付与成美。成美与夫人商议,央媒择吉,聘定了倪羽娘。樊植在仇氏面前只说得身价二十两,都是成年嫂主张的。
到了吉期,迎娶羽娘过门。仇氏见她生得美貌,心中大怒道:“我只许讨粗蠢的,如何讨这妖妖娆娆引汉子的东西?”欲待发作,因碍着和氏面皮,暗想道:“我今不容丈夫近她的身,教他眼饱肚中饥便了。”于是假意优容,日里也许她与丈夫同桌而食,夜间却不许丈夫进她房,弄得樊植心痒难熬,只博得个眉来眼去,无计可施。又常对着成美嗟叹,成美询知其故,叹道:“若如此有名无实,虽小星罗列,安能有弄璋之庆乎?”便将此事与和氏说知。和氏想了一回,定下了个计策,对成美道:“只须如此如此。”此时正是暮春天气,花光明媚,成美发个帖儿,请樊植于明日郊外踏春。和氏一面差两个女使去请仇氏并新娘到家园看花。仇氏因从前往来惯的,更不疑惑,便带了羽娘如期赴席。和氏接着,相见过,即邀入后园饮宴。却预先对付下有力好酒,把仇氏冷一杯,热一杯,灌得大醉,看看坐身不住,和氏命丫鬟扶她到卧房安歇。一面唤舆夫急送羽娘归家。正是:
只为贪杯赴席,醉后疏虞有失。
平时谨慎巡逻,此夜关防不密。
且说樊植是日来赴成美之约,成美暗将和氏所定之计说与知道,樊植欢喜称谢。成美拉着同去郊外闲行,成家从人已先向一个空阔幽雅之处铺下绒单,排到酒肴伺候。二人席地而坐,相对共饮。正饮间,只见一个少年头戴大帽,身穿短衣,骑一匹骏马,往来驰骋,手持弹弓,望空弹鹊。樊植见了,心中暗祝道:“我若能生子,此鹊应弦而落。”才祝罢,早见一只鹊儿为弹所中,连弹子落在他身边。樊植大喜,不觉抚掌喝采。那少年听得喝采,在马上高叫道:“二位见我弹鹊,何足为奇。你看远远地有双雕飞至。待我连发二矢,与二位看。”说毕,张弓搭箭,回身反射。这边成美心中也暗祝道:“我两人来年会试,若得一齐中式,当使双雕并落。”祝罢,果见那少年连发二箭,双雕一齐落下。成美大喜,便与樊植俱立起身来,向那少年拱手道:“壮士果然好箭,不识可邀同饮乎?”那少年滚鞍下马,大笑道:“既蒙雅意,何辞一醉。”二人逊他上首坐定,连举大觥送他。少年略不谦让,接连饮了十数觥,就起身作别。二人问道:“壮士高姓大名?”少年笑道:“二公不必多问,小可叫做无名氏。”说罢,上马加鞭,飞也似去了。正是:
来不参兮去不辞,英雄踪迹少人知。
君家欲问名和姓,别后相逢会有时。
二人见少年去了,相谓道:“这人踪迹非常,不知何处来的壮五?”因大家诉说方才暗祝之事,各各欢喜。又饮了一回,直至红日沉西,方才吩咐家人收了酒席,信步入城。成美别了樊植,自回家中,去书房歇宿。樊植回家,已知仇氏被留,羽娘独归,满身欢喜。乘着酒兴,竟到羽娘房中了其心愿,说不尽此夜恩情。正是:
小鸟欢深比翼,旁枝喜庆并头。影里情人,此夜方才着手;画中爱宠,今宵乃得沾身。向也嫫母同衾,几为抹杀风流兴;兹者西施伴宿,直欲醉是温柔乡。初时半推半就,免不得柳怯花惊;后来渐熟渐亲,说不尽香温玉软。回兵转战,为惜此一刻千金;裹甲重来,直弄到五更三点。
两人欢娱了一夜。
哪知乐极悲生,明日仇氏赶将回来,查问丫鬟们,丫鬟不敢隐瞒,都说相公昨夜在二娘房里歇的。仇氏听了,心头一把无名火直冲三千丈,与樊植大闹,又辱骂羽娘,准准闹乱了四五日,樊植吞声忍耐。此自,仇氏把羽娘封禁密室,只从关洞中递送饮食,就如监禁一般。连日里也不许她与丈夫见面。和氏知了这消息,欲待去劝他,哪知仇氏连和氏也怪了,和氏不好再来。仇氏又哪里肯再向成家去。正是:
将酒劝人,并非好意。
识破机关,一肚恶气。
羽娘被她封禁房中,几及两月,渐渐眉低眼慢,恶心呕吐,已是有了身孕。樊植闻知,好不欢喜。仇氏却愈加恼怒。光阴迅速,不觉秋尽冬来,倏忽腊残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