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岂肯作此歹事?其中必有冤枉。”因即亲到狱中探望。来生泣诉冤情,水员外再三宽慰。那来生本是一贫如洗,以馆为家的,难有几个亲戚,平日也只淡淡来往,今见他犯了事,都道自作自受,竟没一个来看顾他。只有水员外信他是好人,替他叫屈,不时使人送饭,又替他上下使钱,因此来生在狱中不十分吃苦。正是:
仲尼知人,能识公冶。
虽在缧绁,非其罪也。
光阴迅速,来生不觉在狱中坐过三年。那胡知县已任满去了,新知县尚未到任。此时正值江南方腊作乱,朝廷敕命张叔夜为大招讨,领着梁山泊新受招安的一班人马攻破方腊。那方腊弃了江南,领败残兵马望浙江一路而来。路经桐乡县,县中正当缺官,其署印衙官及书吏等都预先走了,节级、禁子亦都不见,狱门大开,狱中罪犯俱乘乱逃出,囹圄一空,只有来生一个人坐在狱中不去。方腊兵马恐官军追袭,不敢停留,连夜往杭州去了。随后张招讨领兵追来,到县中暂驻,安辑人民,计点仓库、牢狱,查得狱中众犯俱已脱逃,只有一个坐着不去。张招讨奇异,唤至军中问道:“狱囚俱乘乱走脱,你独不走,却是何意?”来生道:“本身原系书生,冤陷法网,倘遇廉明上官,自有昭雪之日;今若乘乱而走,即乱民也。与寇无异。故宁死不去耳。”张招讨听罢,点头叹道:“官吏人等,若能都似你这般奉公守法,临难不苟,天下安得乱哉。”因详问来生犯罪缘由,来生将上项事情并被刑屈招的事细细陈诉。张招讨遂取县中原卷仔细从头看了,便道:“当时问官好没分晓,若果系他谋死妇人,何故反留红履自作证据?若没人赶他,何个抬履而去?若非被逐心慌,何故自落井中?且妇人既系刀伤,为何没有行凶器械?此事明有冤枉,但只恨没拿那两个和尚处。然以今日事情论之,这等临难不苟的人,前日决不做这歹事的。”便提起笔来,就把原招尽行抹倒,替来生开释了前罪。来生再拜道:“我来法如今方敢去矣。”张招讨道:“你且慢去。我想你是个不背朝廷的忠臣义士,况原系读书人,必然有些见识,我还要细细问你。”于是把些军机战略访问来生,那来生问一答十,应对如流。
张招讨大喜,便道:“我军中正少个参谋,你可就在我军前效用。”当下即命来生脱去囚服,换了冠带,与之揖让而坐,细谈军事。
正议论间,军校禀称拿得贼军遗下的妇女几百口,听候发落。来生便禀张招讨道:“此皆民间妇女,为贼所掳。今宜拨给空房安顿,候其家属领去。”张招讨依言,就令来生去将众妇女点名造册,安置候领。来生奉令,于公所唤集这班妇女逐一报名查点。点过了一半,点到一个女子,只见那女子立住了,看着来生叫道:“这不是来先生么?”来生惊问:“你是谁家女子,缘何认得我?”那女子道:“我就是水员外之妾封氏月姨。”来生便问:“员外与家眷们如今都在哪里?你缘何失陷在此?”月姨道:“员外闻贼兵将近,与妾领着子女要到落乡一个尼姑庵里去避难,不想半路里彼此相失,妾身不幸为贼所掳。今不知我员外与子女们俱无恙否?闻来先生一向为事在狱,却又几时做了官了?”来生将招讨释放,命作参谋之事说与知道。因问水员外所往尼庵在何处,叫什庵名,月姨道:“叫做水月庵,离本家有五十里远近。”来生听了,随差手下军校把自己名帖去水月庵中请水员外来相会,并报与月姨消息。一面另拨房屋请月姨居住,候员外来领回。其余众妇女俱安置停妥,待其家属自来认领,不在话下。
且说水员外因不见了月姨,正在庵中烦恼,忽见来生遣人来请,又知月姨无恙,十分欢喜,随即到参谋营中来拜见。来生先谢了他一向看顾之德,并将自己遭际张招讨,开豁罪名,署为参谋,及查点妇女,得遇月姨的事细诉一遍,水员外再三称谢。叙话中间,又提起女儿姻事,来生道:“感荷深恩,无以为报。今既蒙不弃,愿为半子。但目今兵事倥偬,恐未暇及此。待我禀过主帅,然后奉复。”当下水员外先领了月姨回去。次日,来生入见张招讨,把水员外向来情谊,并目下议婚之事从容禀告。张招讨道:“此美事也,我当玉成。”便择吉日,将礼金二百两、彩币二十端与来生下聘,约于随征凯旋之日然后成亲,水员外大喜。正是:
此日争夸快婿,前日居然罪囚。
若非结交未遇,安能获配鸾俦。
且不说水员外联了这头姻事,十分欣悦。且说来生纳聘之后,即随张招讨领兵征进,劝张招讨申明禁约,不许兵丁骚扰民间。自此大兵所过,秋毫无犯,百姓欢声载道。连梁山泊投降这班好汉见他纪律严明,亦皆畏服。来生又密献奇计,教张招讨分兵设伏,活捉了贼首方腊,贼兵不日荡平,奏凯还朝。张招讨备奏参谋来法功绩,朝廷命下,升张招讨为枢密院正使,参谋来法赐进士第,擢为广东监察御史。当下来御史上表谢恩,即告假归娶,圣旨准了。来御史拜辞了张枢密,驰驿还乡,与水员外女儿观姑成婚。此时来御史已二十四岁,观姑已十七岁了。
正是:
昔为西席,今作东床。三载囹圄,误陷鼠牙雀角;一年锋镝,争看虎步龙骧。重耳配霸姬,本是蒲城一罪犯;文王逑淑女,曾从里作囚夫。眼前荣辱信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