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后升沉自有定。
来御史成亲满月之后,即起马往广东赴任。那时广东龙门县有一椿极大冤枉的事情,亏得来御史赴任替他申冤理枉,因而又弄出一段奇闻快事,连来御史自己向日的冤枉也一齐都申理了。看官慢着,待我细细说来。
却说龙门县有个分守地方的参将,叫做高勋,与朝中太尉高俅通谱,认了族侄,因恃着高大尉的势,令兵丁于民间广放私债,本轻利重,百姓若一时错见,借了他的,往往弄得家破人亡。本县有个开点心店的曾小三,为因母亲急病死了,无钱殡葬,没奈何,只得去高参将处借银十两应用。过了一年,被他利上起利,总算起来,连本利该三十两。那高参将官任已满,行将起身,一应债银刻期清理,曾小三被高家兵丁催逼慌了,无计可施,想道:“我为了母亲借的债,如今便卖男卖女去还他也是该的,只可惜我没有男女。”左思右想,想出一条万不得已之策,含着眼泪扯那兵丁到门首私语道:“我本穷人,债银一时不能清还,家中又别无东西可以抵偿,只有一个妻子商氏,与你们领了去罢。”兵丁道:“我们只要银子不要人,况一个妇人哪里便值三十两银子?我今宽你两日,你快自己去卖了妻子将银子来还我们。”说毕去了。曾小三寻思道:“我妻子容貌也只平常,怕卖不出三十两银子。除非卖到水贩去,可多得些价钱,却又心中不忍。”只得把衷情哭告妻子。那商氏听罢呆了半晌,放声大恸。曾小三寸心如割,也号啕大哭起来。
只这一哭,感动了隔壁一个菩萨心肠的人。那人姓施号惠卿,是做皮匠生理的。独自居住,不娶妻室。性最好善,平日积趱得二三十两银子,时值城外宝应寺募修大殿,有个募缘和尚结了草棚住在那条巷口募缘,施惠卿发心要把所积银两舍与本寺助修殿工。那日正请那化缘和尚在家吃斋,忽闻隔壁曾小三夫妻哭得凄惨,便走将过来问其缘故,晓得是如此这般,不觉侧然动念。回到家中,打发和尚吃斋去了,闭门自想道:“比如我把银子去布施,何不把来替曾小三偿了债,保全了他夫妻两口,却不强似助修佛殿?”思忖已定,便来对曾小三道:“你们且莫哭,我倒积得三十多两银子在那里,今不忍见你夫妻离散,把来替你完了债罢。”曾小三闻言,拭泪谢道:“多承美意,但你又不是财主,也是手艺上积来的,如何为了我一旦费去?”施惠卿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和你既做乡邻,目睹这样惨事,怎不动心?我今发心要如此,你休推却了。”曾小三还在踌躇,只见讨债的兵丁又嚷上门来,说道:“我们老爷不肯宽限,立要今日清还。若不然,拿去衙中吊打。”施惠卿便出来招手道:“长官不须罗唣,银子我已替他借下,交还你去便了。”说罢,随即回家,取出银子,拿过来付与兵丁,兑明足纹三十两。兵丁见有了银子,也不管他是哪里来的,收着去了。曾小三十分感激,望着施惠卿倒身下拜,施惠卿连忙扶起,曾小三称谢不尽。  当晚无话。
过了一日,曾小三与妻子商议定了,治下一杯酒,约施惠卿叙饮。施惠卿如约而来,见他桌上摆着三副盅箸,施惠卿只道他还请什客。少顷,只见曾小三领着妻子商氏出来见了施惠卿,一同坐着陪饮。施惠卿心上不安,吃了两三杯,就要起身。
曾小三留住了,自己起身入内,再不出来,只有商氏呆瞪瞪地陪着施惠卿坐地。施惠卿一发不安,连问:“你丈夫如何不出来吃酒?”商氏只顾低着头不做声。 施惠卿高声向内叫道:“小三官快出来,我要去也。”只见商氏噙着两眼泪对施惠卿道:“我丈夫已从后门出去,不回家了。”施惠卿失惊道:“却是为何?”商氏道:“他说你是小经纪人,如何肯白白里费这些银两。我这身子左右亏你保全的,你现今未有妻室,合当把我送你为妻,他已写下亲笔执照在此。今日请你过来吃酒,便把我送与你,自削发披缁,往五台山出家去了。”说罢,两泪交流。施惠卿听了,勃然变色道:“我本好意,如何倒这等猜我?难道我要谋他妻子不成!”说毕,推桌而起,往外就走。回到家中,想道:“这曾小三好没来由,如何恁般举动?”又想道:“他若果然出去了,不即回家,我住在隔壁也不稳便,不如搬了别处去罢。”算计已定,次日便出去看屋寻房,打点移居。这些众邻舍都道施惠卿一时假撇清,待移居之后少不得来娶这商氏去的。
过了两日,施惠卿已另租了房屋。一个早晨,搬了家伙,迁移去了。那一日,却再不见商氏开门出来。众邻舍疑忌,在门外叫唤,又不见答应,把门推时,却是虚掩上的,门转轴已掘坏在那里了。众人入内看时,只见商氏歪着身子死在床边,头颈伤痕是被人用手掐喉死的,一时哄动了地方,都猜道:“施皮匠是那一日移居,这妇人恰好在隔夜身死,一定是皮匠谋杀无疑。”当下即具呈报县。那县官叫做沈伯明,正坐堂放告,闻说有杀人公事,便取呈词看了,又问了众人备细,随即出签提拿施惠卿。不一时施惠卿拿到,知县喝问情由,施惠卿道:“小的替曾小三还了债,曾小三要把妻子商氏与小的,小的不愿,故此迁居别处,以避嫌疑,却不知商氏如何身死?”知县喝骂道:“你这厮既不要他妻子,怎肯替他还债?明明是假意推辞,暗行奸骗,奸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