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自己回去安宿,一夕无话.第二天,两人到编辑室来,大家骨都着嘴,再不激昂慷慨,谈投荒天南的事了。亚白忍不住道:"凤梧,你的别署'梦湘轩主'今天好取消了吗?"凤梧也不响,只管做他的《恨海归舟记》。亚白又对复生道:"你的贵相知赛冠芬女士,可要带她到南洋去吗?假使要带去的,那末我船票要替你们多打一张。"复生道:"她现在又不好算我的人,我陌陌生生碰见了一面,怎好带她出门呢?照你说,我要成立一个略诱的罪名了。"亚白听得好笑,从此又过了三四天。一日亚白在家吃过饭,又到外面干下一回事,很晏到编辑室。那时复生、凤梧正在一桌子聊句,见亚白来得晚,大家问亚白道:"你今天怎样来得好晏?莫非昨晚新有所遇吧?"亚白道:"你们还要说笑我,我替二位忙下半天工夫了。"凤梧道:"我们有甚么事有劳你啊?"亚白道:"我今天早上,见报红登着明天出口,有亚达公司皇后号巨舶,直放南洋群岛,因此替你们到公司里,购下两纸二等舱位船票,二位明天便好荣行了。"凤梧、复生不约而同的惊诧道:"票已买了吗?"亚白摸出两纸西文船票来道:"当然已买,你们快去收拾行李,今晚便要上船的。"复生道:"老哥,你未免太冒昧,不问问我们去买,我尚有未了之事,怎好一走就走。"凤梧也道:"明天我在日新里芸玉房间请客,请柬早已发出,教我怎好拆她的烂污。老哥真太马虎,不知两张船票化多少钱?"亚白道:"有限。每张一百七十元。"两人吓了一跳。复生道:"你老哥待朋友真太好了,一声不响,化三四百元,买下两纸船票,眼见又要牺牲了。你难道不见我们俩,被一个情字羁绊着么?我那把慧剑,弄得一时挥不下手,怎好立起身来便跑?你也太瞧不出颜色了,白丢掉三四百元,可惜不可惜。"亚白道:"我前天好像听你说,今番跳出情网了,我想你既跳出情网,要行便行。谁知你重复投入网中,那末三百多元,些些小事,丢就丢掉。"复生听得,很不忍心,夺下亚白手中两纸船票来道:"那也不容你白破钞,让我承认了吧。"细细一瞧,何尝是船票,原来两张工部局房捐票。当下大家拍手欢笑一阵。亚白道:"你们二位的情网,我早知是钢铁丝穿成,总也跳不出来,我肯和你们赌个东道,随你们哪一天南行,船票总是我会钞。"复生道:"不必慷慨吧,你也明知我们去不成功,落得说句漂亮话。"凤梧道:"我倒不是这样。亚白你那东道,一定要输在我手里。我只要等星埠道南报馆回电来便走。现今有你买船票,使我心里一宽。只是到那时你不要食言而肥啊。"亚白道:"笑话。君子一言,好马一鞭。"复生道:"凤梧待回电是假的,回电凭你哪天来,你总走不成。只要芸玉一嫁,他立刻就跑。这句话,凤梧,你道我猜得对吗?"凤梧道:"好算知心之论。"复生又对亚白道:"那么你只要打听芸玉消息,每天到日新里望望芸玉一块牌子,假使不挂出来,你快替他买船票,决不会牺牲。"凤梧道:"此论极是。凤去台空以后,此行必不能免。"复生道:"她台空之后,你只凤,当然只好效鸟鹊之南飞。"亚白道:"现在凤梧的宗旨明白了,他叫做'待嫁',只是你复生呢?"复生道:"我本来是被动,此行恐终成话柄,除非等我娶了那人,生下儿子,送红蛋给你,我心愿已了,或者可以成行。"亚白笑道:"那么你的宗旨,叫做'守生'他待嫁总有一日待到,你守生怕赛冠芬不争气时,我一张船票,永远买不成。"

  说得凤梧复生全笑了。亚白道:"现在横竖你们待嫁的待嫁,守生的守生,离开投荒天南时尚远,请你们定定心帮我忙,把百十副联句做成了罢。"凤梧道:"好,我的那篇归舟记,已完稿,替你做对联罢。"亚白当把花名册给他,吩咐他道:"有圈的已做就,没圈的非请你高才构思不可。"凤梧见了那些牛鬼蛇神的芳名,也只有摇头不迭,好容易七拚八凑,两天功夫做成,当托一佛、牧牛两人,一副一副写上泥金联子,逐家分送,了此一桩心愿,按下不提。有事便长,无事便短,忽忽已过残年。那天十二月廿九大除夕,天不做美,落梅飘絮似的,平空下起大雪来。直到晚上,屋顶积雪三四寸,北风冽冽,冻鸟啾啾,马路上行人稀少,自来水龙头一个个用稻草缚着,慎防雪后冰冻。雪堆里一片红光,几个清道夫在那里扫雪。电灯明处,也好像惨澹无光。花丛中那天也不比平日热闹。家家灯昏门闭,阿姐倌人,大家回小房子度岁吃年夜饭去了。这时大新街四马路口,六路电车上跳下一个老妇,搀个少女,各人披件氅衣,冒着大雪,走进迎春坊来。那人便是奇侠楼家总管阿金娘,少女便是金大女儿银珠。两人上楼走进亭子间里,脱去氅衣,拍拍雪花,坐下一旁。小大姐爱珠,开电灯倒茶。阿金娘把两只热水袋,授给爱珠,叫她换换热水。又道:"今天房间里这样冷法,快去生个火盆来。"爱珠道:"炭也没有了,让我吃罢夜饭去买。寄妈,你夜饭吃么?"阿金娘道:"早已吃过。明天年初一,我特地来翻翻箱子,找件新衣服给阿囡着着。阿囡爷在下面么?"爱珠道:"在下面。"

  说罢自去吃晚饭。阿金娘呷下一碗热茶,对银珠道:"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