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起身,西崽送进脸水进房,才敢走近门前探一探。里面徐女士见门外一张胖胖的脸儿一透,接着门缝子里有几根小胡子,穿进穿出,一触一触,猜到是东杰,尖锐着喉咙喊道:“老楼,你推进来呢,在门外一掩一掩则甚?房里都是熟人,不要紧的呀。”东杰听得,掩了进来,见徐女士只穿身小短衫裤,坐在沙发内,床上被窝里好像还有两个人。东杰纳罕起来道:“徐女士难道你昨晚做的好文章,是不是双管齐下么?”徐女士道:“胡说,你瞧瞧清楚,他们一对儿睡在床上,我不过是个前敌总指挥罢了。”东杰道:“那么床上究竟是谁呀?”徐女士道:“你去瞧一瞧再说。”东杰晓得不要紧的,走近床前,把被子一揭,吓得两人缩做一团。徐女士道:“王川,你同小鸾起身罢。这里校长先生,亲身光降,请你去上课了。”王川那里敢答应。东杰听得王川小鸾,不觉一怔,接着对王川一恭到地道:“有劳老兄,昨晚代我发薪水。”王川掩着脸不响。徐女士一把拖东杰坐在沙发里:“道你总是说甚么发薪水不发薪水,你自己想想,你的薪里,还有一息息一迷迷一点点的水,亏你说得出来。”东杰笑道:“那么现在王先生,总有整数的薪水发给你们了。”徐女士对东杰瞅了一眼道:“别人的事,不容你管。

你要想揩油不成?”东杰再说不下。徐女士穿好衣服,拉着东杰要走。东杰再到床前,嘱付王川道:“老哥,你剪我的边儿,我不难为你,只要老哥心里有数,下个月起,你的五块钱一月薪水,照例不发,你要脱一个钟头课,哼,对你不住。”

徐女士拉住东杰道:“有数了,走吧。”东杰道:“人心难测,不得不慎重将事。”正说时,瞥见桌子上放着一只快镜,东杰夺在手里,旋一旋干片,配一配光线,走上前去,把条被子一抽,露出一幅双人活模特儿,人体美,曲线美,纤毫毕现,东杰接连拍了三四张,很觉满意,当把快镜塞在怀里,笑嘻嘻道:“老哥,对不住,从此只好永远替敝校担任教科,恐后无凭,立此存照。”

又指徐女士道:“如有翻悔,向中理直。”徐女士在旁,笑作一团,笑定了,忙把一条被子依旧送往床上,拖着东杰道:“好了,好了,冻坏了他,不是白起劲,白费心机吗!”东杰才始一笑收科,两人走出亚西来,赶回亚洲中学不提。

单表王川、小鸾受此奇惊,索索发抖,两人互抱着,了一刻多钟,惊魂稍定,穿衣起床,眼见快镜已失,一对人体美片,早给东杰拍去作证,将来永不能翻悔,只发永生永世替他效劳。心想这也是多画了欢喜佛的一个报应,天道好还,报应昭彰。小鸾发急道:“此刻回校,怕他还要开除我咧。”王川道:“校长对于学生,多一个好一个,我想决不开除你的,你放心好了。”当下两人穿好衣服,吃罢两碗面,算过帐,走出房间,一路回校,中途碰见沈衣云、马空冀。空冀和王川素来相识,衣云也见过一面。王川不得不招呼一下。空冀要求王川画几幅小说插图,王川道:“一定帮忙,晚上到局斟酌吧。”说着匆匆自去。这里空冀对衣云道:“王川形色匆匆,不知有些甚事?”衣云道:“前面那个女子,好像和王川一起走的,我们不留意,把他们拆散了。”空冀道:“原来这样,那也管他不得,我们此刻去吃点心吧。”衣云道:“也好。”说着两人踱到三马路老半斋,走上楼梯,一望几个房间,吃客通通塞足,正想回下楼来,侧厢房间里,有人招呼空冀道:“老哥吃面,这里来吧。”空冀认得是同乡施季英,点点头,走进房间,正好有两个位子,两人坐下座中,和季英同来的一位少年,空冀不认识,攀谈一下,晓得是惜馀公学的校长姚雪春。那姚雪春身子虽则矮小侏儒,可是在沪上已海阔天空了好几年。雪春浦东人,老子摇舢舨出身。自从雪春当了惜馀公学校长,他老子早升任了校里的校役。雪春生平好大自夸,喜欢出风头,往往捏造着长篇累牍的新闻,投往各报。不是说章太炎和姚雪春谈论国政,便是说黎元洪邀姚雪春计划大政。此种稿件。十篇中倒有八九篇给报馆主笔揩鼻涕,偶然发表出一二篇,雪春便如获至宝,起码买他一百二百张,分送友朋。友朋明知他自弄的狡狯,大家当他神经病发作,一笑置之。雪春那天,新聘一位教务主任施季英,一清早正在半斋请客,请的是一碗咸菜蹄子面,一盆拌干丝,四两白玫瑰。季英乐得眉开眼笑,原来季英那人也同雪春一样有些神经病,好算物以类聚,无独有偶。季英在前清,也曾进过学,少年时的笑话,罄竹难书。居家最喜欢和娘姨大姐发生恋爱,他夫人无论怎样严格管束,只是野性难驯。夫人出门,每把他锁在屋子里,等到回来,失却所在。有时匿在柴堆里,有时缩在灶肚内。夫人目观情形,气得捧着肚子叹息。季英有个儿子,在北洋公学读书,毕业回来,季英替他择吉成婚。结婚以后,他儿子供职在上海保险公司,不大回家,当六七月里,季英的媳妇,闭上房门洗澡,季英在房门外探头探脑,不知转些甚么念头。有时更搬只小凳,端坐在媳妇房门口,捧着几册唱本小书,甚么《采黄瓜》《十不该》等,从头至尾,抑扬宛转的唱着,唱完了,还把小书塞进媳妇房间里。他媳妇等丈夫回来,哭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