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到怎样田地呢!”空冀笑道:“苦到同王蕴华一样,也至多的了,再没再苦。”

说得一座大笑。衣云又对玉吾说:“照此看来,祸福无常,总说不定。当初凌菊芬嫁王蕴华,谁不艳羡,可是今儿又怜惜她了。”玉吾默然。老四插嘴道:“沈大少说话,一点不错。一个人的命运真说不定,天公在上面管这笔帐,凡人一强也强弗转。”

正说时,西崽进来说:“王蕴华已死在医院里,凶手在逃。现在通班巡捕,在马路上踩缉。”老四听得,又呆呆不响。空冀道:“老四你回去吧,我们要散了。”老四撒娇着道:“我不敢走,你送我回去。”空冀笑道:“你的胆子也太小了。王蕴华虽则阴魂不散,你跑下楼,不见得转你堂唱的呀!”老四把空冀拧了一把,空冀会过钞,一同下楼,当真送她回去。过了十来天,报章上登着王蕴华出殡路由。空冀、衣云、璧如、玉吾等又好奇心发,同往一苹香阳台上看出丧,果然瞧见白马素车里一位妙曼不可方物的女子,白头白扎,哭得脸儿惨澹无人色,那人便是凌菊芬。大家对她发怔,玉吾尤其如醉如痴。一回儿四人走下一苹香,碰见言复生,同到平安公司屋顶茗话,讲起王蕴华,空冀说:“怎会凶手始终捉不到的呢?”复生道:“那批军阀,平日恣肆骄横,结下冤仇,切肤刻骨,不比平常,所以刺客也非等闲之辈,那里一时三刻捉得到呢!”空冀等叹息一回。忽见有个丰姿绰约,举止倜傥的中年女子,走过茶桌一边,横着秋波,对空冀盈盈一笑,害得众人都像风魔了一般。正是:

      琼楼笙管销魂地,又遇华鬟劫里人。

不知那女子是谁,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黄金市爱不用蝶蜂媒红粉好名甘为牛马走

话说对空冀盈盈一笑的那人,也是个浪漫女子,叫做卜婉珍女士,出身并不微贱,她父亲还在广东做官,只因娘是个晚娘,放任她到这样子,像匹不羁之马,任意所之。空冀在白大块头那里,碰见几次,因此认识。当下见她飘然走过,媚眼撩人,不禁心摇神荡。尤其是言复生,一时动了吉士之念,很想问鼎,乘人不备,一溜烟走到文明戏场,四面一瞧,只见婉珍坐在第一排坐位上,左右并没空位。言复生只能像皂隶般站在婉珍身傍,不时把双馋眼去引逗她。婉珍是个风月场中惯家,早看出苗头,打量复生,四十来岁年纪,胖胖身材,嘴唇上早留着两撇小胡子,品貌堂堂,大概不是个哭鬼,我何妨捞他几个外快,买双漆皮鞋穿穿。打定主意,叫茶房倒杯白开水来。茶房明知这是挑挑我的意思,陪笑应着,捧上一玻璃杯开水。婉珍呷了一口,摸出只香烟匣子来,抽枝香烟。茶房连忙划根磷寸,替她点着。婉珍吸了一口,媚眼对复生一瞟,只见复生嘻嘻着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张脸委实好看。复生见媚眼飞来,好像大旱已见云霓,快活得险些喊出妈来。走上一步,把根手杖,在婉珍丝袜上轻轻一戳,连忙陪笑道:“对不住,丝袜弄脏没有?”婉珍并不发火,缩起脚来拍了拍,对复生眼睛一横道:“絶格人倒也碰得着格,司的克一戳一戳,讨厌得来。”复生又赔个不是道:“一不留心,便碰到你脚上来了,很对不起。”婉珍把香烟盒子塞在袋里,摸出十来个铜板给茶房,站起身来想跑。那茶房眼睛只管望着复生,嘴里说:“小姐不必客气。”复生会意,摸出两毛钱给茶房。茶房接了,对婉珍说:“茶钱这位先生会过了,铜板收了罢。”婉珍并不客气,收了铜板便走。复生在后面如影随形的跟上屋顶。婉珍心想,此人手续办得不错,大概是个老内家,那么我也不必抄甚么远路,接近些吧。走到上面冷落所在,对复生回眸一笑,低低说声:“你痴了么,只管跟我走则甚?我身上又没糖给你吃。”复生涎着脸道:“你糖多着咧,肯赏赐我一些儿吗?”婉珍格格格笑了一阵,便和复生坐到亭子里。复生再细细打量她,二十多岁年纪,梳个S髻,小圆面盘,秀靥生春,媚目巧笑,樱唇皓齿,的确是个美人胎子。

身穿一件印度绸衫,长裙革履,绰有大家风范。心想这样端端正正一个女子,当然是非卖品,大概来找野食吃的,我今天总算碰得着,当叫她一声女士,又问府上住那里,家里有甚么人?婉珍道:“我又不和你扳亲眷,你打听我则甚?”复生又涎着脸道:“我问问你呀,亲眷不扳,扳个朋友。”婉珍笑了笑道:“我是轧弗上你朋友的,你也不配我做你朋友。”复生说:“你这样子一位漂亮小姐,怕我够不上做你朋友。”婉珍头一抬,"这座亭子要给你牵坍了。”复生觉得她在在可人,便凑紧一步道:“女士,你到底叫甚么名字?”婉珍道:“难听煞格,叫阿狗阿猫,你相信么?”复生摇头说:“我不相信。”婉珍把个食指蘸些香唾,在白石桌子上写两个字,对复生说:“我叫这名字,你道好么?”复生忙道:“好极好极,婉珍两字,何等香艳,婉是委婉曲折的婉,珍是珍珠宝贝的珍,像我今天一样,委婉曲折来求你的珍珠宝贝,你道对吗?”婉珍对复生瞅了一眼道:“偏生不是这们讲的。婉是婉转娇憨的婉,珍是珍怜玉惜的珍。”复生听得肺叶飘荡,心花怒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