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刀,不是你用的。复生一想,不是我用,定是你用,不觉喊声哎哟,糟了。这时马空冀、沈衣云、王散客、古禹公,见小房间里是言复生,彼此熟悉,络续走进房间,和复生打诨。复生只剃得半爿胡子,坐在沙发里出神。空冀对他说:“老哥,你刮胡子也该问问清楚,这刀用得用不得,便不至于触这个霉头。你难道不知六小姐是个有洁癖的人,每宵要把全身汗毛刮过一遍的么?”复生吐口气道:“也是我一时粗心,怪不得谁。”空冀等笑作一团。复生问空冀从哪里来?空冀述了一遍,又提起前天平安公司屋顶的事,问复生怎么一响不响,溜之乎也。复生支吾着。空冀道:“你别瞒我吧,你那天同婉珍女士开房间,可是我已调查得清清楚楚。”复生愣了愣道:“也教没有法想,到那其间,欲罢不能。”空冀笑了笑道:“算你有胃口。只是此人不好惹,润格很贵,毫无情面。”复生道:“对啊,此人真绝无情爱之可言,只把金钱为目的。”空冀道:“你前天一度,怕耗费不赀,一百元出关没有?”复生道:“还好打了个对折。”

空冀道:“算你资格老到,寻常非百元不办。”复生道:“这项便宜货,我下回再不要塌......”正说时,小大姐来叫复生有电话,复生去听了来说,赵凤梧昨天从南京来,住在一苹香十四号,此刻打电话来叫我去。我这副样子,怎好去见他。空冀兄,你同衣云兄去伴伴他罢。衣云道:“他怎会晓得你在这里?”复生道:“刚才我有请客票去招他,他没有来,他见了请客票,便知道我在这里。”空冀道:“复生,你快到理发店去修修胡子罢,我们先到一苹香,你修好胡子便来。”复生道:“也好。”空冀等走出琴第房间,禹公、散客不往,分别回去。

空冀引衣云到一苹香十四号,见了赵凤梧,叙谈一回,已是十一点钟。空冀先走,凤梧留着衣云谈天。衣云问凤梧在南京兴致如何?凤梧道:“现在要算规矩了,酒也不喝,嫖也不嫖。”衣云道:“我不相信。”凤梧道:“的确,我近来觉得神筋衰弱,医生要我戒酒,我只好涓滴不饮。至于酒字下面那个字,不瞒你说,新近又受了一番刺激,实在觉得乏味之极了。”衣云道:“我正要问你,去年新结合的那位洛妃怎样了?”凤梧道:“不必再谈。当初我和你吃醋,很对不起你,现在此人,野性难驯,又琵琶别抱去了。”衣云道:“咦,怎么说法?难道洛妃爱情不专一到如此?”凤梧摇头道:“不可说。我的初衷,一心想提高她的人格,因为她哥哥也是一位教育家,并且和我很要好。妹妹做神女生涯,未免说不过去,当便送她到松江乡间一所公立女校里住读,一切学费用费,由我担任。我在南京每逢礼拜回来望望她,这不是再好没有的事。哪知她过惯了浪漫生活,再不能过学校生活,特地赶到南京来,告诉我校长管理太严,舍监约束太紧,不愿再进那所学校。我逼她去,她哭着吵着,抵死不依。没法,我又送她到上海民主女校,一个月以后,得校长报告,说她时常不告假擅返松江,我还道是她望望兄母,哪知松江有人来报告我,说洛妃新近又和一位姓王的打得火热,叫我不要再做瘟生。我听得这个消息,即忙写信给校长,不容她再到校里。从此以后,她便和我一刀两段,我又增了一层经验,觉得天下女子,骨相微贱的,凭你怎样设法提高她人格,总也提高不来。你要提拔她到天堂里,她挣扎着,只管向地狱里钻,使提拔的人,枉费心机,用力不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一件事......”

凤梧说着,连叹了两口气。衣云道:“照你说法,那洛妃无造就之可能,现在不知怎样了?”凤梧道:“现在听说和那姓王的同居了,谅来也不会久长。”

衣云道:“那么老哥失诸东隅,还想收诸桑榆吗?”凤梧道:“以后再不敢作非分之想。便是逢场作戏,也要换个宗旨,随手拈来随手舍去,不给情丝袅着。”

衣云道:“那么你此次来沪,还想寻寻乐趣么?”凤梧道:“堂子我再不要逛。

除堂子以外,有甚么秘密窟,观光观光,倒也不妨。”衣云道:“堂子以外,除非肉林。这种地方,我也去过好几回,只没有留恋过。”凤梧道:“你认识,何妨引我去广广眼界。”衣云道:“那么我同你到一百十四号走一批吧。”凤梧鼓着兴致,同衣云走下楼来,各叫一辆黄包车,径到云霞路二宝那里。二宝见了衣云,已想不大起。衣云道:“你还记得一天同马先生来,和楼上姓王姓邓的争吵,险些打得落花流水这回事吗?”二宝想起道:“你原来是沈大少,二层楼请坐。”衣云同凤梧上楼,二宝陪笑问凤梧尊姓,凤梧说了。衣云道:“二宝,现在小阿囡彩云那里去了?”二宝道:“阎王伯伯牵记去了,苦的尸骨也没还乡。”衣云道:“是不是同一位姓王的客人斗气去的。”二宝道不错,便是那天认识的,叫甚么王川。王川替他赎了身,小房子租不到三个月,便给王川老子知道了,吵得北斗归南,后来彩云恨气,跟人到广东,不料死在路上。衣云道:“这一番书我已完全知道,不必再提,现在不知可有好货?”二宝道:“好货真多,看在我眼里,肥也好,瘦也好,长也好,矮也好,不知你们合意不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