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谈谈,边想边走,上得楼来。闵大块头一见空冀,招呼不迭。空冀瞧瞧房间里一士以外,更有个诸子潇,也是当初南方交易所理事,海上巨商诸燕山儿子老五,和一士至交,空冀也素来熟悉。当下寒暄几句,坐着谈笑。闵大块头道:“你哪知我们在这里?”

  空冀道:“我自有本领找到你们。”一士道:“空冀你单枪匹马,孤军深入,大概已把敌人杀退,将奏凯旋么?”空冀笑道:“不瞒老哥说,这里无非乌合之众,不屑一战,我不过来视察一回阵线罢了。”一士道:“我们第一回来送他们几个钱,仿佛是劳军。”闵大块头道:“像方才叫来那种呻吟初息,残喘未已的姑娘,莫说谈不到作战计划,简直不忍目睹惨状,我们不是来劳军,简直像红十字会救护队,到阵地上来收抚伤兵残卒。”说得一室俱笑。空冀道:“一士兄,你现在住哪里?”一士道:“我住城里,每天总到新康里八十四号,你有空不妨到那边谈谈,那边仿佛是个俱乐部。西山和尚、孙清岚、罗忠荩、钮铁汉几位至交,每天必到,你来了更加热闹。”空冀道:“那么我明天一定来望你们。”一士等又坐了一回,二宝引进个姑娘来,闵大块头细细一看,对二宝摇摇头道:“不行不行,送她四毛钱罢。”二宝道:“那么喊不出好的了。”闵大块头道:“喊不出,只好改天再来,我们行吧。”说着一起下楼,走出一百十四号香巢。诸子潇道:“这里场面小,货品少,一时叫弗到好东西,改天我们还是请教白大块头想法子。”空冀道:“白大块头那里,非你老诸去,叫弗到好货,改天请你引导吧。”子潇道:“此刻怕有十二点钟,我汽车停在一苹香门口,失陪了,明天新康里会吧。”说着,叫黄包车到一苹香。这里一士、空冀、闵大块头三人游兴未阑,又到同春坊沿马路花桂云房间小坐,花桂云老六刚巧出堂唱回来,走进房间,闵大块头一把拉住她的手。老六道:“慢慢叫,让我脱了披肩呢。”闵大块头瞧她身穿一件墨绿软缎的骆驼绒披肩,亭亭玉立,妩媚动人,当下搀了她玉手,一同走进小房间里。老六道:“断命裁缝,一粒钮子做得格末教紧,害我解杀解弗开,光火得来。”闵大块头道:“新做总是紧的,紧末好,弗要光火,我来替你解。”老六当真叫闵大块头解了颈子里一粒钮子,把披肩卸下。闵大块头摸摸披肩里面,觉得一片温香,笑道:“毛里暖热得来。”老六道:“长毛骆驼绒呀,现在弗时哉。”闵大块头不肯舍却披肩里一股温香,了一回,又把它反穿在身上,走出小房间来,娘姨大姐等,大家吓得叫姆妈呀,快点一只骆驼来哉。空冀、一士也吓了一跳。正是:

      温馨一片销魂味,恨不将身化骆驼。

  不知马空冀等何时回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六三亭名士醉香醪五九节车夫弹冷泪

  话说闵大块头在花桂云房间里,反穿着一件长毛骆驼绒披肩,走到外面大房间里,把众人吓了一跳。空冀笑道:“你们看一只肥肥胖胖的骆砣,倒着实好卖几个钱咧。”老六走来抢去道:“人家新做格来,要耐替我撑得蛮蛮大。”

  闭大块头道:“新东西末是要撑撑大格。”老六把闵大块头一推道:“浦东苏白,耐替我少说说吧,心煞哉。”一士道:“闵大块头的浦东苏白,倒弗算心,我最要笑,教育会里几位仁兄演说起来,一口浦东官话,那末真正害我听得汗毛根根竖。”空冀道:“我也领教过几回。”老六插嘴道:“我官话也会说格,阿要说两声唔笃听听。”空冀道:“谢谢一家门吧,你们苏州人打官话,更加肉麻。俗语说:'千不怕,万不怕,只怕苏州人打官话'。”正说时,一阵铃响,相帮又在楼下喊花桂云出堂唱。花桂云到里面着披肩,空冀等也走下楼来,各自回家不提。第二日垂晚,空冀同衣云找到新康里八十四号楼上,当真西山和尚、钮铁汉、罗忠荩、叶一士、诸子潇、孙清岚等,统统在上面,见空冀、衣云来,大家欢迎着。空冀一望室内,布置得非常精洁。一间统厢房里,字画镜框,琳琅满壁。一张大菜台,两张写字台,一张红木八仙桌,四张沙发,陈列得井井有条。里面小房间里,一张白漆半床,几件外国家具,更觉位置得宜。当下空冀问一士道:“这小房间,是谁住的呀?”一士道:“清岚先生住的。清岚先生在上海有几天耽搁,因为玩交易所玩得头昏脑闷,特地布置一间精舍,养养精神,疏散疏散脑筋。”空冀当问清岚道:“先生有几天勾留?无锡府上回去过没有?”清岚道:“我已迁家到天津,无锡老宅,没有家眷,此番我想在上海多住几天。”空冀道:“这里不知先生住得惯否?”请岚道:“还好,倒是对厢房那家,日日夜夜叉麻将,牌声不绝,未免太闹。”空冀推窗望望,见个十七八岁女儿,梳条滑辫,坐在窗口独自摸骨牌,当问清岚道:“对厢甚么人家?”一士接口说:“碰和台子。”空冀笑道:“清岗先生有此芳邻,就热闹些也不妨。”清岚道:“老夫髦矣,只有退避三舍,让你们少年享此艳福。”空冀问一士,对厢可有甚么出色人材。一士道:“我没留心,你要问罗将军、闵大块头,他们俩已得其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