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第二天早上,马夫人领了两部塌车来搬去的,我们闲人又不好说句话。听说马夫人早已侦悉,看戏那天,便叫茶房钉你的梢,钉到这里,打听得明明白白,你们还睡在梦里咧。”空冀明知东窗事发,没话可说,回到家里,夫人声色不变,依旧笑迎着,问长问短。空冀只觉家里顿时多了一房间家具,要待发作,把夫人出气,只见夫人笑逐颜开,满面春风,一时沉不下这张脸子,没有法想,暂时送五娘到新闸路一所绣读学校里寄宿。那所绣读学校,也是个投机家应时势潮流开设的,校章再通融没有,不限年龄,不问身家,学膳宿费,一概全免,只消有个保人,随缴一百元保证金,五年毕业,如数奉璧。中途退学,概不发还。他定这个校章,很费一番斟酌,明知那批落花无主,半娼妓的高足,不过暂借学校,做做旅馆饭店,决住不满三年五载,多至三月,少只数天,一百元保证金,唾手可得。大不可小算,一人百金,一年来随时入校,随时出校不下百十人,收入动万,可是日常仅开两桌饭,只有坐不满,决无坐不下,开销既省,一年盈余,便可想而知。有人说他们济良公所式的学校,他们受诸不辞。要你们鼓吹,赛如登广告。

  当时空冀的金屋里面,给夫人拆了冷台之后,另租房屋,又怕重蹈覆辙,不得已,暂时送入绣读学校,半工半读。三个月后,空冀又卧病在床,五娘不免托人来探问病况,消息又给马夫人知晓,翩然到校,请见五娘,两人忽的姊姊妹妹,话得投机。此后马夫人又时常送些衣料首饰给五娘,有时约五娘外出叙餐,细谈衷曲。说空冀并没家产,已有两个儿子为累,妹妹终身寄托于他,很靠不住,现在妹妹青春还轻,我劝妹妹速自为计,切勿坐误。五娘听得,双泪迸流,暗暗说声罢了,只求一面决绝。马夫人道他新病初愈,见你面时,怕又动他悲感,病本有妨,要你妹妹原谅。五娘泣不成声,好久好久,才说姊姊,那么请你代说一声珍重吧,我明日离开上海,到北京寻我母亲,此后无论如何,决不再近空冀,以谢姊姊知遇之恩。马夫人那时,也觉黯然神伤。第二日,马夫人送五娘二百元赆仪,又几件衣饰,一路恭送到火车站,买了张月台票,直送到车上。等到火车去远,望不出烟时,方始回来。空冀病愈,一起床,便偷偷地去望五娘。校长把实情相告,空冀中心如焚,怅然若失。过得几天,接到北京五娘手书,说已重堕风尘,复为沾泥之絮。空冀更觉得凄心酸脾,徒唤奈何。从此以后,便把寻芳拾翠的心,冷了一半,专心局务,不大外出,有事便长,无事即短。又过得一年,那时已是二月初旬,上海社会,又起了一种烈烈轰轰的潮流,虽没信交潮流来得利害,然而波谲云诡,也足风靡一时。考据他的起点极微,不过有人在游戏场设个场子,摊上几条半通不通的诗句,也有五言七言,也有三四个字,不成甚么诗句,统名之曰诗谜,引着一批酸溜溜的文人,哼着"夫子何为者"的调来玩玩,玩得着,三四个铜子,换包白雪包香烟,或是陈皮梅果子糖之类。这也俗不伤雅,贪不伤廉。无如上海人的眼皮很薄,见你摆个摊,一日可捞几个钱,本轻利重,不谋而获,便一个个效法起来,顿时把一座游戏场开得像蜂房一般。场子一多,招徕自广,免不得大吹大擂,各张着鲜明的旗帜,甚么"清兴吟社""幽趣诗社",更有甚么"一字推敲,文人雅兴""吟坛点睛,各趁心机"等字样,形形色色,怪态毕呈。

  这样一吹,不但一般文人玩着,便是略识几个之无的,也要摇头摆脑,充着斯文,坐在场子里一角两角下注。不满半月,潮流便扩张到游戏场以外来了。原因不外乎游戏场摊子上,下注有限,不能畅畅快快的赌,赢的赢得弗煞弗痒,输的输得弗尴弗尬,大家想现钱输赢,赌个你死我活。那些谜摊老板,应时势潮流之要求,便在家里出空一间客堂楼,设张谜台,简便的,就设在老板娘娘的床横头,马子脚边,印几百张卡片,"某吟社"

  社址某某里第几家,一切布置妥贴,便在游戏里,将卡片逢人乱塞。有几位输得想翻本的,便招朋友引侣,按图索骥而往,那边果然清静得多,爽快得多,现钱现钞,没有甚么香烟糖果,噜噜苏苏的东西,并且没有限定时间。高兴时,尽你一日到夜,一夜到天明,捻断吟髭,磨烂诗肠,随你的便。自从有此安乐窟,一般老谜客,不再涉足游场,镇日镇夜,在安乐窟里哼哼不绝。这是诗谜发源的大概情形。

  书中单表沈衣云,一天同郑一鹄两人,走进大千世界游逛,只听一片呼声道:“来嘘!押!押腊浪!”又道:“押舒齐仔,要抽哉!抽哉!抽哉!抽腊浪!”沈衣云和郑一鹄听得,莫名其妙,走上一看,原来押的是铜子和香烟,抽的是诗谜条子,不是别的甚么。当下又见了个熟人,便是一鹄同乡柳一佛,正赢着十来包香烟,坐在凳上,作弥勒之笑。衣云招呼他一声老伯,你输赢怎样?一佛还没有回答,谜摊老板已送上两支香烟,几粒糖果。衣云摇摇头,老板招呼请坐。一佛也叫两人稍坐片刻,衣云便和一鹄坐下,只见台上摊声玻璃框子,里面写着一韵、二韵、三韵、四韵、五韵,傍边又有一三二四等字,更有甚么"对证古本,以一配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