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再谈。"衣云道:"辰光不早了,我们吃饭罢。"亚白当叫堂倌搬上干稀饭,各人吃罢席散。亚白道:"璧如兄,隔两天请你吃花酒,你不可不到。"璧如道:"一定叨陪。"当下走出菜馆。亚白、复生跳上包车自去。孔才、心余走到大新街口,趁电车回闸北家里。空冀送璧如、衣云回孟渊旅馆,又坐谈一阵。空冀道:"今天席上,徵花太多,未免嘈杂,明午我们三人,找一块闹中取静的地方,小酌小酌。"璧如道:"赞成。"空冀辞别回去。璧如、衣云,也便安睡。

  一宿无话。第二日早上,两人吃罢点心,阅过《新闻报》《申报》,璧如再托茶房去买了五六份小报来。衣云检着一张新益公司出版的《新益报》来,粗粗一览,无非游戏文章,游艺消息,最多要算妓院珍闻,花丛消息,嫖界经验,名妓小传。只见写着:"小花园怜爱卿家,连日和酒不绝,房间有客满之叹。""福祥里情真小阿囝,昨夜忽被红头阿三拉去。"一行一行,详列无遗。

  衣云瞧下有两行道:"张宝玉,连日与太原公子鏖战,旗鼓相当,工力悉敌,闻结果太原公子缴械,宝玉赢得战利品墨晶眼镜一副,日常御带云。""明翠珠风骚入髓,宛似僵桂之性,愈老愈辣。据其所留之髡,出语人云,彼姝昨晚苫块昏迷,语无论次云。"衣云瞧了好几遍,只是不懂甚么话"心想大概复生的大作,亏他做得这样古奥渊博。当下又把一张《游玩新报》瞧瞧,大同小异,多了几篇甚么"新开苞哭五更","老嫖客叹十声","凤阳婆十送郎"等,署名无非甚么山人甚么轩主。衣云想,大概那一班文豪的作品,又有两段花史,说得那个妓女伤心惨目,甚么"偶谈身世,泪如绠縻。""相对凄然,以泪洗面。"

  衣云心想堕落平康的,当然不少伤心人。这样女子,却也可怜。当下委实替他们伤感一阵。那时候忽又走进一个人来。璧如见是马空冀,叫道:"老哥,不失信。"衣云也招呼过了。空冀道:"辰光已不早了,我们还是清爽些去吃西菜罢。"璧如道:"上午的西菜,半生半硬,下配胃口,还是吃中菜。"空冀道:"那么吃素菜好么?"璧如道:"赞成。"空冀道:"三马路新开的菜根香,老板姓陈,是我的朋友,我们去吃,招待格外周到。"说着,三人踱到菜根香楼上,那老板陈先生,正在帐桌旁,和帐房先生讲话,见空冀走来,站起来招呼道:"马先生,今天有几位客?"空冀道:"只三四人。"老板道:"五号罢,今天横竖五号我自己请一位太荒和尚,此刻不来,要晚上来了,我让给你老友罢。"

  堂倌当把五号席面换过。老板吩咐开开电风扇。空冀坐下,尚未吩咐甚么香烟早已送上。空冀道:"可是熟悉和陌生的不同。陌生客人,共只三位,总也抢不着这个大房间,这五号,此间算顶宽大的了,外加电风扇,香烟奉送,着实讨好。"璧如道:"也是你的友谊。"那时茶房笑容可掬,问点些甚么菜?空冀道:"你替我配四块钱菜,宜精不宜多。点心两色,考究些。再开两瓶啤酒,二斤花雕......"璧如插嘴道:"用不着许多酒,我上午不喝,花雕免了罢,我也喝啤酒好了。"空冀道:"那么只要啤酒,大瓶拿三四瓶来,沙水多开几瓶。"堂倌答应自去,先搬上四只碟子,斟上三杯啤酒,三人说说谈谈。璧如笑对衣云道:"这里的素菜,精洁虽精洁,总不脱馆子气。你还记得紫竹庵慧静手煮的那个豆腐衣卷子么?香甜松嫩,山珍海味,那里及得来他。"衣云道:"此味难得再尝,惟有空咽馋涎耳。"空冀插嘴道:"你们讲的,不是甚么寺院里的素菜吗?上海也有,北京路的寿星庵,南市的海浪寺,闸北的乐土庵,统好去吃,他们香积厨里的佳肴,只是非富商巨贾不敢轻于尝试,坏在没有一定价目,随你赏赐,这到是个难问题。记得我们邻居张公馆里的大太太,闹过笑话的。他领了两位小姐,两位姨娘特地坐了汽车到海浪寺吃素斋,里边厨房下回报当日来不及,非要预先打电话关照不成。那天汽车只好打回票,明午再去,这一席菜的讲究,不消说应有尽有,吃得大家支腰撑颈,里面还在接一连二的搬出来出来,大太嚷着再吃不下了,只好逃席走到客室里喝茶,喝下一碗茶,拿出五十块钱给和尚,和尚只是不肯收,当下赏给厨房二十块小帐,汽车开回家里,谁知那些吃剩下的菜二三十碗统统送在家里。大太太问道:怎么如此快法的呀?简实像出戏法五鬼搬运一般,比我们汽车还要快哩。那个看门的吕总管道:他们那里,也是用一辆六人坐位的大汽车送来的。我再听得那汽车夫讲,还是昨天夜里叫他的,他们预料你们吃不下,抵当好送来的。大太太道:那么二十块钱,汽车费也不够和尚们这样子至诚,倒不好意思的。隔了一个多月,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老爷的生辰八字两个姨娘的生辰八字,托人送到寺里算算检个黄道吉日,还还寿生,乘便打一场水陆,当下择定日子,闹了靠十天,算算帐七千六百五十三元二角一分,他有细帐给你,一项一项标明,各人的寿生经,有一定数目,观音经几卷,一百几十元。金刚经几卷,二百几十元。高王经几卷一百几十元。外加水陆帐,合结此数。大太太拿帐单交给自己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