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天地之戾气者,于是四方多难,国困民穷,其道又一也。迩年以来,纲维纵驰,名实淆混,套贼跳梁于陕右,上蛮猖摄于辽西,贡市属国,复鸱张虎视于宣大,而皇上本深居静慑,罔有所闻;臣下复粉饰太平,一无所措,奇穷怨毒之气,上千天地之怒,故借灾变发现之,以示警也。其黑日落于东北方者,当应在满洲扫荡诸部,定平辽沈,后来之结果,黑日既落,红日复朗,照耀此地者,或此地后来为满州建都之地也。
  
    文程说完,承谟大喜道:“爹爹委实识得望气,此说是必定灵的。只是这样说去,满洲必有统一中原之日,我们先前所议,宜趁此机会,做去方好。”文程道:“你直如此性急,也须料理家事,收拾细软,方可动身。虽说是僻处边防,没人知道我的姓名,阀阅总要秘密些儿,以防远方亲戚晓得。到了满洲,受了官职,那就不怕了。”承谟亦点头称是。这且放下慢表。
  
    如今虽说那满洲的历史,原来中国关东以北,有一种民族,向为我们汉族的仇敌。那民族起身内蒙古之斡难河,并吞亚洲之半,及欧洲之东北方。创建一个大国,叫做蒙古。他那国里的皇上,呼为酋长。从前有个酋长,姓奇渥温,名铁木真,就是蒙古人呼为成吉思汗的。他闯入我们中国,灭了宋朝,建都燕京,做了我们中国的皇帝,叫做胡元的便是。好容易被明朝朱太祖逐出关外,子孙渐就衰灭,从此汉人稍复元气,以为没有再作对头的了。不料后来这个满洲,又崛起于长白山下,就是中国唐虞三代时候的肃慎女戎,秦汉时候的东胡鲜卑,六朝时候的慕容,唐朝时候的渤海奚契丹,宋朝时候的契丹女真,都属于这种民族。他自己叫做满人,又叫做旗人。开国之初,本肇有金江部落,后来七剿八灭,遂把前头所说那元朝的后裔,索性吞并起来,慢慢儿就成了个大国。他那始祖,姓什么爱亲觉罗氏,世居长白山东俄朵里城,数传而至一个名孟特穆的,明朝始封为建州左卫部督,移居于赫图阿拉。即今兴京。又三传至万历十一年,那名弩尔哈齐的才做了皇帝。说起来也真好笑,他本是野蛮游牧之国,并不曾受过教化,故虽有个皇帝的名号,却不晓得这皇帝两个字儿是怎样解法,只好糊里涂鲁唤做贝勒罢了。自这弩尔哈齐做了贝勒以来,猛然想起他与明朝的仇恨,立刻就要去报。你道是什么仇恨?据他那满洲历史上讲起来,却也狠有几件,此时限于篇幅,不便详说,只就他祖父与他父亲的仇恨说罢。
  
    原来满洲邻近,有个图伦城,又有个古埒城,两城之主,互相雄长。古埒城主阿泰章京的谭家,本是这贝勒伯父敦礼的女儿,正是郎舅亲威。不料图伦城主尼堪外兰,素与古埒城主阿泰有隙,想要灭了阿泰,自己兵力又不足,只得乞援于明辽东总兵李成梁。成梁大喜,随即带兵往攻古埒。这个消息传到满洲,贝勒的祖父觉昌安大怒,深恐女孙被害,忙同次子塔克世(曾尔哈齐之父)领兵赴救。谁知古埒城守御甚坚,成梁与尼堪外兰却是一时难克,于是两个商议,不如假去招抚,以兵袭之。尼堪外兰乃至城边大呼道:“能杀阿泰以降者,为此城之主。”城中百姓,见明兵来势凶猛,人人惧祸,遂杀了阿索夫妇,开城以降。迨满洲援兵到时,与成梁交战,觉昌安父子齐被成梁杀死。后来明廷又归了他的丧,至是这贝勒想复两世大仇,起兵往征尼堪外兰。尼堪外兰遁于嘉班,遂克其图伦城,又进兵克了嘉班,斩尼堪外兰于边,声振蒙古,一时间好不威武。从此以后,那声势遂扩充起来,胆子也就壮了,真是一不作二不休,索性与他满洲东北扈伦两国,名叫乌拉、辉发、哈达、叶赫的开衅。果然不久,乌拉、辉发、哈达三国,被他征眼了,只剩得叶赫一国。这叶赫本是明朝的肘腋,明朝倚他做个北关,怕被满洲吞并,暗中帮助叶赫许多火器,又派重兵屯扎开原地方,以备叶赫的犄角。满贝勒到也乖巧,知一旦深入重地,明必袭我之后,竟班师还归。然因这事为明所阻,不觉恨入骨髓,比杀他祖若父的仇恨还狠些。
  
    到了万历四十四年,他的国势日隆,大有蚕食鲸吞之象。这日,正与诸贝勒大臣表他用兵剿灭各国的武功,忽一个小胡儿报道:“外面来了个明人,姓范名文程的求见,说是有紧要事情。”当时君臣面面相觑。有的说明朝是我们仇敌,他那国民,就是我们的仇人,应该杀了他,与我们报仇。有的说不可造次,须要问过来历。贝勒只不做声,忽然眉峰一皱,笑向众人道:“这明人我到有用他处,将来开衅明边,正好做个引线。”诸大臣连连称是。遂命引他进来。小胡儿出来道:“姓范的,我们贝勒传你。”文程正安排随着进去,小胡儿忽回头问道:“你晓得我们满洲的规矩么?”文程道:“初到贵邦,应求哥儿指教。”小胡儿道:“我们满洲的规矩,见了贝勒,要打千子的。”文程听了不解,只见那小胡儿喝令站着,把他的身子和手脚,唱猴儿戏价,七搬八弄,闹了一回。方对文程道:“可晓得了?”文程道:“理会得。”就不慌不忙,走进来跪在阶前,像拜天地祖宗一般,足足磕了个三拜九叩首,站起来险些忘记了规矩。幸喜那小胡儿把他袖口一扯,又亏他生来聪明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