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访友,必可访得着神仙、剑侠一流的人。谁知二十年来,南北奔驰,足迹也遍了几省,竟是一位也遇不着,并且探问同道的朋友,也都说不曾遇见过。这么一来,使我心里渐渐的改变念头了,疑心小说书籍上所写的那些人物,是著书人开玩笑,凭空捏造出来,给看书人看了开心的,哪里真有什么神仙、剑侠?念头既经改变,访求之心遂也不似从前急切了,谁知道那些小说书籍上所写的,毫无虚假,只怪我自己的眼界太狭,缘分太浅,如先生这种人物,不是神仙、剑侠一流是什么呢?先生也不要隐瞒,也无须谦让,兄弟慕道之笃,信念之坚,自知决不减于韩春圃,只学道的缘法或者不能及他,然这种权衡操先生之手,先生许韩春圃能学道,请看兄弟也是能学道的人么?”
  陈乐天很欣悦的答道:“世间安有不能学道之人?不过‘缘法’两字,倒是不能忽视的。这人有不有学道的缘法,以及缘法的迟早,其权衡并不操之于人,还是操之子自己。足下慕道既笃,信念又坚,我敢断定必有如愿相偿之日。”
  孙福全问道:“我听这位朱乡亲说,贵老师庄帆浦先生,已是得道的前辈了,不知此刻住在哪里?”陈乐天道:“道无所谓得,因为道不是从外来的,是各人自有的,往日并没有失掉,今日如何得来?学道的人,第一须知这道是自家的,但可以悟,但可以证,又须知道所学的道,与所悟所证的道,不是一件东西。所学的是道,即若大路然之道,所悟所证的无可名,因由道而得悟得证,故也名之日道。证道谈何容易!敝老师天资聪明,加以四十年勤修苦炼,兄弟虽蒙恩遇,得列门墙,然正如天地,虽日在吾人眼中,而不能窥测其高厚,不过可以知道的,证无上至道之期,或尚有待,然在当今之世,已是极稀有的了。此老四十年来住峨嵋山,不曾移动,可谓得地。”
  孙福全听了陈乐天这番议论,心里并不甚了解。只因平日不曾与修道的人接近,而寻常慕道之人虽也有结交,然从来没所过这一类的议论。骤然间听了,所以不能了解,但是也不好诘问。知道无论道教、佛教,其教理都甚深徽,休说外人不容易了解,就是在数中下了苦工夫的人,都有不甚了解的,断非三言两语可以诘问得明白,遂只问道,“贵老师既四十年卜居峨嵋山,不曾移动,到蛾嵋山拜求学道的想必门前桃李,久已成行了。”陈乐天摇头道:“这倒不然。敝老师生性与平常修道的不同。在平常修道的,本来能多度一个人入道,即多一件功德,因为世间多一个修道之人,即少一个作恶之人,有时因度一个人修道,而多少人得以劝化,所以功德第一。敝老师不是不重这种功德,只为自己的工夫没到能度人的地步,就妄想度人,好便是第一功德,不好便是第一罪过。譬如驾渡船的人,平安渡到彼岸,自然是功德,只是如果驾渡船的并不懂操舟之术,而所驾的又是一只朽破不堪的船,将要渡河的人载至河心沉没了,这不是驾渡船的罪过吗?不善操舟,没有坚固渡船,而妄想渡人,以致送了人家性命的,其罪过还比自己工夫没到度人地步,妄想度人的轻些,因为渡船上所杀的,是人报身的性命,而引人学道不得其正道的,是无异杀了人法身的性命。报身的性命不过几十年。法身的性命则无穷极,以此敝老师引人向道之心,虽不减于平常修道之人,只不敢以道中先觉自居,随意收人做徒弟。即如足下刚才问学道缘法的话,这缘法就是极不容易知道的,古人引人入道,及向人说道,先得看明白与这人是否投机,投机的见面即相契合,不投机的即相处终年,仍是格格不入,所谓投机就是有缘法。我们一双肉眼,有缘与否,看不见,摸不着,如何够得上收人做徒弟?说到这上面来了,兄弟还记得佛教里面有一桩收徒弟的故事,当释迦牟尼佛未灭度的时候,跟前有五百位罗汉。这日忽有一个老头来见罗汉。年纪已有六、七十岁了,对罗汉说发心出家,要求罗汉收他做徒弟。罗汉是修成了慧眼的,能看人五百世的因果,看这老头五百世以内,不曾种过善根,便对老头说道:”你不能出家,因为我看你五百世不曾种过善根,就勉强出家,也不能修成正果。‘这老头见这罗汉不收他,只得又求第二个罗汉,第二个罗汉也是一般的说法,只得又求第三、第四、第五个罗汉,结果五百位罗汉都求遍了,都因他五百世没有善根,不肯收受。释迦牟尼佛知道了,出来问为什么事?罗汉将老头发心出家,及自己所见的说了,佛祖用佛眼向老头看了一看,对五百位罗汉说道:“他何尝没有善根,只怪你们的眼力有限,看不见也罢了!他的善根种在若干劫以前,那时他是一个樵叟,正在深山采樵的时候,忽然跳出来一只猛虎,其势将要吃他,吓得他爬上一棵树颠。猛虎因他上了树,吃不着了,就舍了他自往别处。他在树颠上见猛虎已去,失口念了一声南无佛,就是念这一声南无佛的善根,种了下来,经过若干劫以到今日,正是那一点善根成熟了,所以他能发出家之心,修行必成正果。’后来这老头毕竟也得了罗汉果。于此可见得看人缘法,便是具了慧眼的罗汉,尚且有时看不明白,肉眼凡胎谈何容易!”
  孙福全道:“然则先生引韩春圃入道,是已看明白了韩春圃的缘法吗?”陈乐天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