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我到衙里去,得和杜大老爷说明,答应事事不掣我肘,我才肯承办这案。不然,我已歇手多年了,又有这么一大把子年纪,冤里冤枉的送了这条老命,真犯不着。”
  卢用广点头道:“老哥份上的事,我二人没有推诿的道理。依我的愚见,与其用那一般不中用的哥儿们,处处不能得力,不如索性老哥在杜大老爷面前,一力承当下来。老哥今年八十三岁了,象这么的大案子,莫说老哥已经歇手多年,便是不曾歇手,此生也不见得还有第二次。我二人帮助了老哥三十多年,俗语说得好,‘临了结大瓜’,我们三个老头子,就临了结起这大瓜看看,要他们那般饭桶干什么呢?”
  刘清泉立起身,对卢用广举着大拇指笑道:“倒是你有气魄,一定是这么办。”何载福高兴道:“这倒也使得。我拚着这条老命不要,有两位老弟肯这么出力帮助,愁办不了吗?两位请在这里坐坐,我就上衙里走一遭。”刘清泉摇头道:“我二人坐在这里没有用处,我们各去干各人的事,今夜在我家相会。”何载福、卢用广同声应好。于是三个老头儿一同出来,刘、卢二人各自回家布置。
  何载福走到县衙,杜若铨正在等得心焦,又待派人来何家催请,见报何载福到了,一迭连声的叫请进来。门房直引何载福到签押房,杜若铨已立着等候。何载福年纪虽老,脚步比少年还要矫健,当下抢行几步,将要屈膝下去,杜若铨慌忙扶住,携了何载福的手笑道:“老英雄并非我的属吏,这回肯出来,我已是承情的了不得。”说时,随手纳何载福坐下。何载福当捕头出身的人,见了本籍知县,哪里敢坐呢?杜若铨推了再四,才坐了半边屁股。
  杜若铨开口问道:“小丑如此跳梁,弄得广州市内的人,寝不安席。老英雄有什么好方法,替广州城除了这个大害?”何载福抬了一抬身子说道:“回禀大老爷,小的看这偷儿的举动,好象是有意在广州市逞能,所以第一次便偷杉木栏李大人府里的珠宝。大老爷前夜在街上瞧见的,是两条黑影,小的也猜,不只陈广泰一个。小的并无旁的好方法,依小的推测,这两贼正在得手,必不肯就往别处去。小的已布置了人,就在今夜专等两贼到来,叨庇大老爷的福德,两贼之中只要能破获一个,便好办了。”
  杜若铨喜道:“能拿住了一个,那一个就有天大的胆量,料他也不敢再在这里做案子了。你办这案,须用多少捕快?说出来,好挑选眼明手快的给你。”何载福道:“不是小的说,现在所有的捕快,不能办这案子。只因小的当时供职的时候,所有合手办事的人,此时一个也不在此了,不曾同办过案的人,不知道每人的性情能耐,不好摆布。办这种案子,调度一不得法,案子办不活还在其次,怕的就怕反伤了自己的人。”
  杜若铨点头道:“话是不错。不过一个捕快也不要,老英雄一个人怎么办呢?”何载福逐将刘、卢二人愿出力帮助的话,说了一遍。杜若铨道:“赏格上已经说明了,不论何色人等,但能人、赃并获的,立刻赏银五千两。”何载福听了,口里不便说,心想:这么大的赃物,好容易都搜获到手,并且从来没有赃物全不走失些儿的理。好在我并不希罕这笔赏银,将来这案就办得完美,五千两赏银只怕也要被这位大老爷赖去几成。当下没什么话可说了,即作辞出来,回家整理多年未用的器械。当黄昏蹦候就到刘清泉家来。
  卢用广已带了八个徒弟,在刘清泉家等候。刘清泉也把就近的徒弟,传了十多个在家。二人的徒弟,多是能高来高去的。不过刘清泉的百几十名徒弟当中。只有两个徒弟最好,一个姓谢名景安,一个姓蔡名泽远。两人都是番禺的世族,几代联姻下来。谢景安的妻子,是蔡泽远的胞妹。两人少时同窗读书,彼此感情极好。谢景安欢喜武艺,延了师傅在家早晚练习,只练了两个月。平日谢景安和蔡泽远,相打玩耍,谢景安总是打不过蔡泽远。因为谢景安比蔡泽远小两岁,身体也瘦弱些,及谢景安从师傅学了两个月武艺之后,相打起来,蔡泽远哪里是谢景安的对手呢?一动手就跌了。起初蔡泽远不知道谢景安正在练武,还不相信自己是真打不过,一连跌了好几交,爬起来怔了半晌。谢景安说出练武的原故,才相信自己是真打不过了,便要求谢景安介绍,也从这一个师傅学习。
  那时,谢景安家所延聘的武师,是一个流落江湖的铁汉。姓李名梓清,善使一把单刀,人家都呼他为“单刀李”,他自己也对人称“单刀李”。他从不肯向人家说出籍贯,江湖上也就没人知道他籍贯的。看他的年纪,不过四十多岁,流落在广州市,只随身一条破席,一把单刀。身上的衣服,不待说是褴褛不堪,在广州市中行乞,没人听他说过一句哀告的话。到一家铺户。总是直挺挺的,立在柜台旁边。给他饭,他便吃;给他钱。他只摇摇头;给他的衣服,他连望都不望。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要钱,不要衣服?他说广东用不着衣服,每日只要得饱肚腹,钱也无用处,并且衣上没有口袋,有钱也无处安放。人家给他饭吃,他从来不肯伸手去接,教人把饭搁在什么地方,他再拿起来吃。有人问他:带了这把刀,有何用处,为什么不变卖了,换饮食吃?他说:刀就是我,我就是刀,怎能变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