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他使刀给大家看看,他问:“都是些什么人要看?”在旁边的人,就你一句“我要看”,他一句“我要看”,他向众人睄了一眼,哈哈笑道:“哪里有看刀的人噱?”笑着提步便走。是这么好几次,广州市的人气他不过,弄了些饭菜给他看了,说道:“你肯使刀给我们看,这饭菜就给你吃;你不使,莫想!”他头也不抬,向地下唾一口就走。如此接连好几日,一颗饭也不曾讨得进口,饿得不能行走了,就躺在一家公馆大门口的房檐下。这公馆是谁家呢?就是谢景安家里。
  谢景安的父亲谢鹤楼,是个很有胸襟、很有气魄的孝廉公。这日听家人来报,大门口躺着一个如此这般的叫化。谢鹤楼心中一动,即走出来看,见李梓清的仪表,绝不是个下流人物,便俯下身子,推了一推李梓清问道:“你是病了么?”李梓清摇头道:“我有什么病?”谢鹤楼道:“我昕说你因不肯使刀给人看,所以饿倒在这里,是不是有这回事呢?”李梓清道:“谁是看刀的人,却教我使?”谢鹤楼叹了一声气道:“虽说他们不会看刀,但是你为要换饭吃,又何妨胡乱使给他们看看呢!”李梓清鼻孔里哼了声道:“我忍心这般糟踏我这把刀时,也不至有今日了。请不用过问,生有来,死有去,古今地下,饿死的岂只我李梓清一人!”谢鹤楼一听这话,心里大为感动,不觉肃然起敬的说道:“当今之世,哪里去寻找足下这般有骨气的人!兄弟很愿意结交,足下能不嫌我文人酸腐么?”李梓清听了这几句话,才把两眼睁开来,看了谢鹤楼雍容华贵的样子,也不觉得翻身坐了起来,说道:“先生不嫌我粗率,愿供驱使。”谢鹤楼大喜,双手扶李梓清起来,同进屋内。谢鹤楼知道饿久了的人,不宜卒然吃饭,先拿粥给李梓清喝了,才亲自陪着用饭,又拿出自己的衣服,给李梓清洗浴更换,夜间还陪着谈到二三更,才告别安歇,简直把李梓清作上宾款待。
  李梓清住了半月,心里似乎有些不安。这日向谢鹤楼说道:“先生履常处顺,无事用得我着。我在先生府上,无功食禄。先生虽是富厚之家,不在乎多了我一人的衣食,只是我终觉难为情,并且我感激知遇,也应图报一二,方好他去另谋事业。我从小至今,就为延师练习武艺,把家业荡尽,除练得- 一身武艺之外,一无所长。我看令郎的身体很弱,能从我学习些时,必然使他强健,读书的事也不至于荒废。”
  谢鹤楼接李梓清进公馆的时候,心里已存了要把儿子谢景安从他练武的念头,只因李梓清是个把武艺看得珍重的人,自已又是文人,全不懂得武艺,恐怕冒昧说出来,李梓清不愿意教,打算殷勤款待半年,或三、五个月,再从容示意。想不到李梓清只住了半个月,就自已说出这话来,当下欢喜什么似的,即时教谢景安过来,叩头拜师。谢景安这时才得一十四岁,早晚从李梓清练武,白天去学堂里读书。武艺一途,最要紧的是得名师指点。没有名师,不论这人如何肯下苦功,终是费力不讨好,甚至走错了道路,一辈子也练不出什么了不得的能为来。李梓清的武艺,在江湖上是一等人物。他当少年练习的时候,花拳绣腿的师傅延聘了好几个,七差八错的练习,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道路,家业差不多被那些花拳绣腿的师傅骗光了。末后才遇了一个化缘的老尼姑,来他家化缘。他家的祖训,不施舍和尚、道士。门口贴着一张纸条儿,上写“僧道无缘”四字。那老尼姑把钵进门,正遇着李梓清因和债主口角生气,恶狠狠的对老尼姑说道:“你不瞎了眼,怎么会跑到这里面来呢?”老尼姑却不生气,仍是满面堆笑的说道。“因为不曾瞎眼,才能到施主这里面来募化,若是瞎了眼,就要募化到卑田院去了。”李梓清更加有气,指着大门厉声说道:“‘僧道无缘’四字,不是写给你们这班东西看的,是写给猪和狗看的吗?”老尼姑听了这几句话,即正色说道:“施主不肯施舍也罢了,何必如此盛气凌人。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贫僧不曾强募恶化,施主这种形象,实在用不着。“说完,转身要走。李梓清性情本来急躁,又不曾出外受过磨折,平日两个耳朵里面,所听的都是阿谀奉承的话,那曾受过人家正言厉色的教训。老尼姑说的这派话,表面上虽象客气,骨子里简直是教训的口气,羞得李梓清两脸通红,没话回答。少年气盛的人,越是羞惭,便越是气忿,一时按捺不住,就大喝一声道:”老鬼!你倒敢数责我么,不要走,我偏不看佛面,看你这老鬼,能咬了我鸡巴?“一面骂,一面抢步上前,去捉老尼姑的肩膊。谁知手还不曾伸到,老尼姑已反手在他脉腕上点了一下,伸出的造条膀膊,登时麻木了,收不回来。他还不知道见机,手腕被点不能动了,又提腿猛力踢去,老尼姑仍用一个指头,顺势点了一下,这腿也麻木了。老尼姑指着李梓清的脸说道:”你生长了这么大,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不是个全无身份的人,怎的这般不懂道理?我是个尼姑,又有这样大的年纪,你一个男子汉,身壮力强,应该欺负我这样的人吗?大约你父母是不曾教训过你的,我这回替你母亲教训你一番。你以后切不可再欺负年老的人了,休说是女子,男子也不应该。你听遵我的教训,我就把你的手脚治好,不听遵我的教训,我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