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曾说了今夜去林启瑞家下手,恐怕你一个人在这里等得慌,才赶了回来。我们今夜,快去快回,周金玉还在那里等我呢?”陈广泰原不愿意再干这勾当,因尚不曾离开张燕宾。若忽然说出不去的话,恐怕张燕宾多心,疑是不满意周金玉的事,只得强打精神,和张燕宾一同进城。
  他二人近来每夜在城墙上,翻过来,爬过去,从没一人瞧见。二更时分,到了林启瑞家。拿着二人这般本领,到寻常没有守卫的商人家行窃,怕不是一件最容易的事吗?这时林家的人,都已入了睡乡。二人进了林启瑞的房,房中的玻璃灯还煌煌的点着,不曾吹熄,轻轻的撬开箱橱,得了不少的贵重物品。已将要转身出来了,张燕宾忽然一眼见床上睡着一个中年妇人,手腕上套着一只透绿的翠玉镯头,心想:我此刻所得的这些贵重物品,总共还抵不上这一只翠镯,既落在我眼里,何不一并取了去呢?遂示意教陈广泰先走,独自挨近床前,握住翠镯一捋,不曾捋下,妇人已惊醒了。一声“有贼”没喊出,张燕宾已拔出宝剑,把手腕截断,取出翠镯走了。等到林家的人起来,提灯照贼时,陈、张二人大约已离去广州城了。
  二人回到吕祖殿,陈广泰见张燕宾手上很多血迹,问是哪里的血?张燕宾笑道:“你在林家屋上不曾听见吗?”陈广泰吃惊道:“你竟把那妇人杀死了么?你教我先走,我就走了,哪里听见什么呢?”张燕宾摇头道:“无缘无故,谁杀死那妇人干什么?只因镯小手大,一时捋不下来,那妇人已惊醒要开口喊贼了,我急得没有法子,只好抽剑将那只手腕截断,所以弄得两手都是鲜血,挂点儿红也好。”
  陈广泰一听这几句残忍话,不由得冒上火来,沉下脸说道:“你这回的事,未免做的过于狠毒了一点。我想不到你像貌生得这么漂亮,五官生得这么端正的人,居心行事,会有这般狠毒。”张燕宾也勃然变色说道:“你才知道我居心行事狠毒吗?居心行事不狠毒,怎的会做强盗咧!你是居心仁慈、行事忠厚的人,快不要再和我做一块,把你连累坏了。”
  陈广泰受了这几句抢白,火气就更大了,指着张燕宾的脸说道:“你做错了事,不听朋友规劝,倒也罢了,还要是这么护短,我真不佩服你这种好汉!”张燕宾的貌如春风,性如烈火,对着陈广泰“呸”了一口道:“谁和你是朋友,谁教你规劝,谁教你佩服?你是好汉,你就替林家的妇人报仇。”陈广泰这时本已大怒,只是回头一想,张燕宾究竟待自己不错,而且自己是得他好处的人,既已同做强盗,怎好过责他狠毒呢?若认真翻起脸来,旁人也要说我不是,因此勉强按纳住火性,向张燕宾拱手道:“你也不必生气,我的一张嘴,本来也太直率了些,承你的情,交好在先,不值得为这事伤了你、我的和气。周金玉在那里等得你苦了,你去开开心吧,不要把我的话作数。”
  张燕宾见陈广泰转脸陪笑,倒觉自己性子太躁,回出来的话太使人难堪,心里也是不免有些失悔,不该截那妇人的手,当下也陪着笑脸,向陈广泰说道:“你知道我的性子不好,原谅我些。我的一张嘴,实在比你更直。周金玉那里,我既约了她,是不能不去,今夜便不陪你了,明朝见吧!”陈广泰说了一声:“请便!”张燕宾竟自去了。
  陈广泰独自在房中思来想去,终以往别处谋生为好,不过自己要走是很容易的事,心里就只放不下张燕宾,思量他如此逞强,目空一切,俗语说得好:“做贼不犯,天下第一”,世间那有不破案的贼,况且他如今又迷了一个私娼,更是一个祸胎。我若丢了他,自往别处去,他一个人在这里,没人劝他,没人帮他,他拿真心待我,我曾受过他好处的人,问心实有些过不去。但是我不离开他,终日和他做一块,他横竖也不听我的话,一旦破了案,同归于尽,也是不值得。不如趁他今夜到周金玉那里开心去了,我离开这吕祖殿,另寻一个妥当地方藏躲,暗中探听他的行止,或者他见我走了,一个人单丝不成线,从此敛迹了,或竟往别处去了,我再去别省,这就尽了我朋友的交谊了。万一他仍执迷不悟,弄到破了案,有我在这里,能设法救他,也来可定。总之,我离开他不了,丢了他不顾也不好,就只有这一条离而不离的路可走了。只是我此刻是悬赏捉拿的人,离开这个好所在,却去哪里安身呢?又踌躇了一会,忽然喜道:有了,乡村之中,富厚人家的大住宅很多,大住宅多有天花板,我藏在天花板里面,每夜到周金玉那里或这地方,探一度消息,若两处都没有他的踪迹,外面又没有拿了大盗的风声,那就是已往别处去了,我再往别处,问心也没对不起朋友的所在了。
  陈广泰主意打定,即出了吕祖殿,找了一家大住宅的天花板,藏躲起来,每夜二、三更时候,出来探听。这夜到吕祖殿一看,东边配房空洞洞的,不但张燕宾不见,连房中陈设的器具,一件也没有了,陈广泰心想:难道他将行李都搬到周金玉那里去了吗?我何不到那里去探听探听,遂跑到周金玉家,伏在房檐边,听得房里有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也不见张燕宾在内,仔细一听房内所说的话,不觉大惊失色。不知听出什么话音来,且俟第二十六回再说。
   近代侠义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