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也止不住恼怒,顺手从柜台上提了一个紫檀木算盘,劈头扎了下去。大汉一闪身体,肘弯在磉柱上碰了一下,只碰得那合抱不交的磉柱歪在一旁,脱离磉墩足有七、八寸远近,屋檐上的瓦片,哗喳喳一阵响,纷纷掉下地来,吓得一千朝奉,抱头躲让不迭,一个个都怕房屋倒塌下来,压死了自己。就是曹仁辅,竭力装作镇静,一时也惊得呆了。
  大汉行所无事的,从地下抡起算盘来,高声向曹仁辅说道:“嗄!原来你当店里的算盘,是用了打客人的。宝号还有什么打客人的东西没有,尽管一发使出来,我正要多领教几样。”掌柜的见大汉这么凶恶,慌忙跑进里面,想报知齐四、巴和。凑巧这时齐四有事出去了,只有巴和在里面,一昕掌柜的话,也吃了一惊,走出来看那大汉,身高六尺开外,圆腰阔背,大眼浓眉,虽是武人装束,衣服的裁料却甚阔绰,不象是没有一串铜钱使用,要拿锡酒壶来当的人。又见了这种寻事生风的情形,心里已明白是有意来显本领的,遂上前向大汉拱拱手笑道。“请老兄不要动怒,他们有什么不到之处,望老兄看小弟薄面,海涵一点。他们都是些没有知识的人,因此有言语冲撞老兄的地方,小弟就此与老兄陪罪。”说罢,又作了个揖。
  大汉仍翻起白眼,哨了巴和一下,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没有知识的人,倒会拿算盘打人呢!想必宝号是专请了这些没知识的人,坐在柜台里面,安排打客人的。”巴和忙陪笑遭:“谁敢打老兄。我们做买卖的人,只有求福的,没有求祸的,岂有客人赐顾我,倒敢向客人无礼的。”大汉扬着算盘,冷笑道:“不敢无礼,这算盘会自己跑到我手里来,这磉柱会自己跑离了磉墩?”巴和看大汉的神气,料知专凭一张嘴,向他说好话是不中用的,心里一面着急齐四怎的还不回来,一面用眼打量那离了墩的磉柱,暗揣自己的力量,能将磉柱移回原处,即挨近磉柱,运动全身气力,蹲下马去,两膀朝下抱住磉柱,仿佛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架势,抱稳了往上只一提,喳喇一声响,不偏不倚的已将磉柱移到墩心,呼匀了一口气,才立起身来,望着大汉笑道:“见笑,见笑!敝店因本钱不足,造出这样不坚牢的房屋,一些儿经不起挨碰。”
  大汉见了,才转了些儿笑脸,说道:“你既代替这些没知识的东西向我陪罪,好在我闪躲的快,不曾挨他们打着,果然看你的面子,就这么饶恕了他们,不过宝号换错了我的酒壶,总应该将原物给还我。”
  巴和道:“来敝店当东西的,不论大小贵贱,比时就编定了号码,按着号码赎取,从来是不会有差错的。一把锡酒壶,所值的钱也有限,若真是号码错了,不应该不将原物退还老兄,无奈实在不曾换错,请老兄仔细认清。”
  大汉点了点头道:“一把锡酒壶所值固有限,你既硬说没有换错,我也争你不过。只是我当的是点锡壶,和铜一般的坚硬,这壶好象是铅的,我赎回去也无用,不如不要了,免得看了呕气。”旋说旋用两手将酒壶一搓,酒壶随手搓成了一个锡饼,一手举起来,往砖地下一掷,陷入砖内有寸来深,如炮子打进砖里一般。
  巴和看了,心中十分纳罕,思量这厮的内外工夫,都这般厉害,我哪里是他的对手,若齐四哥在家,倒不难给点儿惊人的本领他看,使他佩服,偏巧四哥这时出去了,我只用软言留他在这里,等四哥回来,即向那大汉说道:“很对不起老兄,换错了老兄的酒壶,理应赔偿,不过敝东人此时有事出外去了,小弟不敢作主,想留老兄在敝店宽坐一会,敝东大概不久就快回来了,不知老兄肯赏脸多坐一会么?”
  大汉摇头道:“我哪有工夫在这里坐地。一把锡酒壶能值多少,只要你肯认是换错了,便没有话说,我走了,有缘再见。”巴和忙上前挽留道:“老兄纵不肯赏脸多坐,愿闻尊姓大名并贵乡何处,敝东回来,也好专诚拜访。”大汉笑道:“姓名、住处是有的,但此时用不着和你说,你和我无缘。”
  巴和听了这话,心里甚是生气,只是估量自己的本领远不如大汉,不敢翻脸,只得忍气送大汉出门,回头和曹仁辅商量道:“我知齐四哥在重庆一次也不曾出过面,外面没人知道我二人在仁昌当店里。这大汉刚才的举动,好象是有意显本领,然而外人既不知仁昌当有齐四哥,这大汉却为什么要来显本领呢?这事很有些蹊跷。”曹仁辅道:“我们此时是白猜度了的,等四哥回来,将这情形对他说,看他怎样?”巴和也点头应是。
  看看天色已暗,齐四还不曾回来,曹仁辅、巴和都着急起来了。因为齐四从来不大白天出门,便是有时出门,也得与巴和或曹仁辅说知。这日齐四出门的时候,只对巴和说去看姑母。巴和并不知道齐四有姑母,自然不知道他姑母住在什么地方,当下也不曾问齐四,此去有多久才得回来。如今暂不言曹、巴二人,在店里很焦急的等候齐四回来,且先将齐四的来头履历表白一番,看官们才不至看了纳闷。因为前几回书中,金陵齐四突然出面,并不曾把齐四的来历,交代一言半语,看官们必然要疑心是作者随手拈来的人物,其实不然。金陵齐四在这部游侠传中,很是个重要角色,前几回书因是曹仁辅的正传,所以不能交代齐四的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