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好再把这头亲事去说,便欣然步至晁家。晁母因闻莫豪坏了双目,正在烦恼,恰好黎竹到来,备述莫豪之言。晁母犹豫未决,走进房中,把这话告知女儿。只见七襄两颊通红,正色说道:“共姜之节,死且不移,何况残疾。既已受聘,岂容变更,若母亲从其退婚之说,孩儿情愿终身不嫁!”晁母见女儿言词甚正,便出来细述与黎竹听。黎竹道:“嫁丈夫不着,是一世之事。以表妹这等人物,却嫁个残疾人,岂不误了终身。今莫生自愿退婚,又不是姑娘逼他,正该趁水推船,另求佳配。表妹一时执性不从,日后懊悔,便无及矣!”因又说起古淡月仰慕求亲之意。晁母听罢,沉吟未答,只听得七襄在里面啼哭起来。晁母方欲起身去看,只见春山出来说道:“小姐说婚姻大事,断难游移。若老安人别有他议,小姐有死而已!”晁母知其立志坚决,不忍违拗,遂回绝了黎竹,再命老妪到莫家,备言小姐守义,不肯退婚之意。莫豪的欣喜感激,自不必说。晁母择个吉期,招赘莫豪过门。成亲之夜,新娘不必搀扶,新郎倒要搀扶;姐便认得郎,郎却不认得姐。正是:巧笑倩兮或可闻,美目盼兮不得见。
  色声两字未能全,新郎受享只一半。
  莫豪入赘后,七襄敬顺无违。只是晁母有些放心不下,暗想:“招了个双瞽的女婿,功名已没望了,又不曾学得起课算命,做什么生理来养家?”口虽不言,心甚担忧。哪知莫豪文名久播于外,常有人来求他文字。莫豪口念,七襄代写,卖文为活,倒也不寂寞。七襄因劝丈夫道:“自今以后,凡寿章诔词之类,赞颂人的文字便做;其一应骂人的文字,切莫做了。
  从前黎表兄央你代作之文,都是些赌口快的机锋、损阴德的翰墨。常言道:‘陷水可脱,陷文不活。’文人笔端,辩士舌端,比武士兵端,更加利害。即君青年丧目,安知非文字造孽所致!”
  因作绝句二首,念与莫豪听。
  其一云:
  君有奇文天忌之,欲遮世眼使无知。
  却因眼众遮难尽,还令君家眼自迷。
  其二云:
  莫言丧目罪无因,慧业文人孽报真。
  只为君文刺人目,故将目疾答君身。
  莫豪深服其言,自后黎竹再把辨揭檄文等项来求代作,便立意谢绝。
  过了几时,本城有个乡坤,姓仲名路,号子由,以礼部侍郎致仕在家。父母八旬双寿,曾有人求莫豪代做一篇寿文去称贺,仲路见了,十分赞赏,知是莫豪之笔,正想要请来相见。
  忽奉圣旨召他还朝,他为二亲年老,欲上个告养亲的疏。但洪武皇帝不是寻常疏章可以骗得他准的。曾托几个相知朋友代为草创,都不甚好。因想起莫豪长于翰墨,特发个名帖,遣人以肩舆迎请到家,央他代草一疏。说道:“今天子性颇严厉,须善为我辞,委曲婉转,方不忤圣意。久仰足下妙才,必能代陈情悃。”莫豪领命,遂撰成一疏,中有数联云:虽国尔忘家,勤王者不遑将母;而忠须移孝,资父者乃能事君。仰思奉主之日正长,俯念侍亲之年无几。朝中广列诸臣,臣虽归而宣力尚多其侣;膝前只唯一子,子既出而终养更有何人?惭负天恩之未答,心恋阙廷;其如亲齿之已衰,悲深屺岵。时非急难,忍学绝裾之太真;梦切瞻依,乞悯望云之仁杰。得推王者孝治天下之思,益圣臣下媚兹一人之志。为亲图报,即酬罔极于靖共;代父感恩,敢忝所生于夙夜。
  仲路看到这数联,拍掌赞道:“如此正合愚意。若一味乞休,以养亲为辞,便难求准。今妙在句句思亲却句句恋主。言孝更不离忠,为臣即在为子,李密《陈情表》拜下风矣!”当下便先馈润笔五十金,仍以肩舆送归。及疏上之后,果然别个告养亲的本都不准,只有仲路这本批准了。仲路大喜,又送酬仪二百两。
  自此以后,求文者愈多。又过半载,仲路父母相继而亡,凡奠章行状,皆莫豪所作,仲路又多送酬仪。莫豪家中用度,颇也有余,晁母甚是喜欢。
  此时春山年已十六,晁母要寻个好对头嫁他出去。春山不愿别嫁,愿常与七襄作伴,七襄因劝莫豪收为小星。莫豪道:“我废疾之人,蒙贤妻不弃,一个佳人尚恐消受不起,何敢得陇望蜀!”七襄见他推辞,心生一计,私与春山说通,等莫豪醉卧,却教春山装作自己,伴他同宿。莫豪只道是七襄,乘醉交欢,颇觉艰涩,好似初毕姻之夜。到得天明,只听得七襄从房外走来,笑道:“昨夜好事已成,今番须推辞不得了!”莫豪那时才晓得被妻子捉弄了去,跌足道:“你折杀我也。我本薄福人,幸得佳丽,一之为甚,何可再乎!”七襄笑道:“你本不认得我,安知我不是她!你又不认得她,安知她不是我 !我与她情好无间,你今后何妨以她当我,以我当她。是我是她,只作一人,莫作两人可也。”莫生听说,也笑将起来。正是:比翼不妨添一翼,三生真个见三星。
  自此一夫一妻一妾,情好甚浓。哪知欢合无多,又生离别。
  忽有个浙江布政司上官德,是徽州人,与仲路是同年,特托他聘个书记。原来明初不设督抚,每省布政司,便是一省之主,公务最紧,做他书记的,须得个有才学之人。仲路受了上官德之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