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僊姑娘是个何等人物,也值得如此八抬八绰的供奉他?谁知跟着宸章及众人进内一看,只见堂屋正中心,早预先撮下一张小四僊方桌,桌面上横竖摆列着许多荤素三牲、水果、素烛之类,另外又放着一碗食米,米里插了一炷线香。原来有个形同人腊的老婆子,坐在那桌上面,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说话,两旁又站有几个穿天青衫、大红裙的官眷们围绕着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谈论。我知是女客中来宾,或有宸章夫人在内,就不便再往前走,只得折转身搭讪着立下,问宸章预备在那里坐?恰好他也回来头来,招呼我们从一带回廊,转到一间耳房里去。正好那老婆子的桌案,就在窗外不远,咫尺之间,看得明明白白,不过稍为分个内外罢了!
  当时我因酒席不欢而散,意懒心慵,正想坐下来歇息片刻。不意忽然听得窗外一声“哦唷!哦唷!”又接着“阿嚏,阿嚏”的打了几个喷嚏,便看见笪沓拿手招我道:“小公,你来,你来,我说是甚鲜姑娘、潮姑娘呢!谁知就是那个假冒阴差,替人家看香头骗钱用的死老魅,你存神看他,还有奇形怪状的花样多着呢!你快记清,莫要忘却好留着续《搜神记》呀!”我听了,就赶快站起来,走过去一望,见那老婆子头上笼罩了一方元色绉纱手帕,连眉毛带眼睛,都遮得黑的看不清楚。身上穿了一件蓝底印白花的洋缎棉袄,周身都用三牙辫,桂子栏杆,大镶大滚;两只衣袖上,一边还钉着一通五彩顾绣的袖口,正在那里南腔北调的闭着眼说鬼话。正是:
    欢声甫动悲声起,
    祸事多随吉事来。
  要知何氏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乐极悲生粤人信鬼 盘根错节婆子装神


  我当下看见那老婆子闭着眼睛,伸着颈脖,瘪牙瘪嘴的道:“我们神道是泰山姑娘呀,个日得与诸君共话一堂,诚缘法不法哉!呵呵。”停了一会,又道:“你们可是问的那小娃子病症么?须知此病并非由风寒暑湿而生,却是遇着了一个身穿青布衫,脚着黄鱼鞋,年纪约有二十余岁,自称姨太太的女鬼作祟。病现日轻夜重,嘴眼歪斜,似惊非惊的模样。神道听他说,大约还同你们家里主人翁像有点甚么表情暧昧呢!此番不远数千里而来,一路上关河阻隔,风露惊心,业已受尽了辛苦了。现在面色沈怒的很。恐怕不见得肯轻易听人的解劝呢!你们快自去想想看,可有这么样一个人没有?如有,还是赶紧解铃仍着系铃人,从前同甚么人结的冤业,如今仍叫甚么人同他去解呀,好免得把偷马的倒走掉了,反拉着一个骑驴的人来无辜受累啊!你想,那初生赤子有甚不是呢?只落得结到来生去冤仇相报,无有已时了。”忽又低头笑道:“妙啊!妙啊!这小鬼前情未断,旧义难忘,他看见佛龛里供了他一座神主,便喜欢得一跳足有八丈高,尽望着痴笑。你们还不乘这个时候许愿烧纸呀?”
  我看了,正想要寻宸章,问他老婆子嘴里是说的甚么话,忽然从旁边走进一个像管家婆打扮的人来,用手向外指道:“老爷,太太请你呢!”接着,又有个穿补褂朝珠的女胖子,疯疯癫癫的跑来,对着宸章把右手小指竖了一竖,又拿眼睛睃了众人一下子,便鬼鬼祟祟的道:“僊人说的这个人,你听见了没有?我恐怕就是他罢?”宸章听了,发急道:“甚么他哪你哪的?这些鬼话我不懂。”那女胖子也急道:“哎唷!你敢是忘记了?那年你那心头肉姨太太,为弄个剥皮老鼠充没足月小产的死小孩子,被大众知道了,他自己脸上过不去寻了死,还有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来歪怪我闹醋劲逼杀他的呢!今天可巧他来了,你倒得问问他,可是我逼他那句话不是的?”宸章此时,格外急着跺脚道:“糟糕了!你怎么越老越胡涂的呢?”幸亏这里没甚么坏人听见,若倘我平日是怨声载道,或是有个把冤家对头在内,只要送都老爷五十两银子炭敬,这『贿和人命,帷薄不修』的八个字参折,还不稳稳的送在你手里么?”
  我此时才明白这女胖子是他的内眷。刚想要过去见一见礼,不意忽又听见那个老婆子猛然间哇嗱一声哭道:“天呀!我死的好苦呀!怎么你们连一个人都不来理我呀?我的妈呀!我死的好苦呀!”说了这几句,便接着嗳唷嗳唷的嗳唷个不了。宸章夫人听见,赶忙催促宸章出外抚慰。无奈宸章不肯,他只得一个人又疯了出去,笑对那老婆子道:“我的妹子呀!我说是哪里一个野鬼,同我们混闹呢?却原来是你呀!如今我们是各样的挖苦话都不要说了,只须求你肯照那七字韵小唱本上一句话,叫做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鱼情水情你若都不看,还看当年一段情,能予高抬贵手,保佑你的这个崽病好了,就是这回我做主,将这个崽先过继把你做儿子。另外就是没有钱,我们老俩口儿脱裤子当,也得勉力支持,替你烧几库冥资,拜几天皇忏,好超度你早早的投生到富贵人家去,你看好不好呢?我的妹妹呀!你心里有甚么不好意思说的话,尽管说出来把我听听呀!”那老婆子听了,发出一种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