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扰。即这些曳白子弟,太仆见之,犹如眼中看屑,不胜拒绝。必要拣那才惊屈、宋,品若琏瑚者,虽家徒四壁,室无斗筲,亦许之纳璧蓝田,牵系红幕也。不意轻肥得意者,车载斗量,挥之不去;而鹤立鸡群者,穴居野处,招之不来,所以湘兰尚在待字之秋,未有结褵之举。就是那湘兰小姐立志不肯轻嫁凡夫,此意虽未尝对那双亲面前明言,太仆尝命作《梧桐诗》有云:
  
  高岗独立叶萋萋,琴瑟良材品不低。
  莫把高枝轻折去,将来好许凤凰栖。

  太仆看他诗中之意,惟恐父母不慎择婿,所以暗寓于此。然太仆访寻有年,竟无中意之选。及遇见了云湘夫,心中即已属意。况字曰湘夫,分明是湘兰之夫了,而诗又成湘扇,件件凑合,逐信为天缘非偶也,所以前日不容辞去。及归京之日,待诸务俱毕,即对夫人明氏说道:“我为女儿终身未有所托,心中时刻掛念,又欲选择快婿,不谓人才难得,竟无合意之士。今幸巡按江南,是于无意之中得一佳儿,无论其才智不同于流俗,即其貌胜潘安,姿同卫玠,使其易男扮为女装,置之燕姬、赵女之中,恐胜寻常万倍也。吾意欲招为婿,夫人意下不知如何?”夫人道:“相公所见自然不差。但他家世何如?”太仆道:“家世固我所勿论,然此子先人曾为司马,亡未三载,将来接迹簪缨,指日可待,又何虑其长贫贱乎?”夫人道:“相公既是中选,只该带他回来,待女儿亲试一试才学,那时即便成亲,岂非妙事?今彼此异地,倘此子另作他氏乘龙,奈何?”太仆道:“夫人这倒不消虑得,此子已久作下官幕中之客了。前日回京,他要辞去,下官因有此心,所以不从他意。今现在中堂左厢,待下官明日引来一见夫人,只怕夫人喜出望外了。”夫人道:“何物书生,相公得意若是?”太仆道:“得意不得意,且到明日便知。”
  到了次日,太仆到湘夫室中说道:“老朽夫妇,暮年无子,心如悬旌。昨日偶与贱荆道及贤侄丰姿仪表,贱荆不胜羡慕,亦欲一见,不识可否?”湘夫道:“尘垢之姿,何劳过誉?而使叔母重念若此。小侄向欲进拜,恐惊动起居,不敢遽请,今蒙见召,敢不趋谒?”太仆大喜,即便在前,领他进拜夫人。
  此时小姐侍婢白蘋正在庭中采茉莉花,见了湘夫,心中大惊,忙报夫人。夫人出来一见,看他举动是男,窈窕似女。夫人笑容可掬道:“老身因相公极道贤侄妙才,私心想慕,反劳光降,使老身何以克当?”湘夫道:“小侄蒙叔翁骨肉相待,铭刻难忘。复承叔母垂情怜念,感愧尤甚,拜迟之罪,尚祈涵恕。”见毕,即便辞出,太仆送了出去。转来对夫人道:“下官眼力何如?”夫人笑道:“只怕美如冠玉,其中未必有也。”太仆道:“若论腹中,真是一个行秘书橱,而下笔又倚马可待。我两人若得此快婿,何忧终身无靠乎?”夫人道:“虽如此说,未知我儿意下若何。如此生或有所作,待我拿去,与孩儿一看,看他中意否。”太仆道:“这也有理。”即将湘扇诗写来,付与夫人。夫人拿上楼去。
  此时白蘋正在那里形容湘夫如美人一般标致,小姐微笑道:“痴丫头,他自美,与你何干?只管这般胡乱。”正说间,听得楼梯上脚步响,白蘋忙来一张,笑嘻嘻道:“小姐,夫人来了。”小姐忙移莲步来迎夫人。万福过了,夫人道:“今朝你爹爹有个相知年侄,特来拜望。你爹爹见他人物济楚,仪貌可观,欲试他才学,就把湘扇为头,要他吟诗一首。他便信口就吟,你爹爹欢喜之极,特领进来我看,果然是个青年俊士,又有如此之才,真是才子中佳人也!你看他诗可好么?”小姐接在手中看完,但见喜容满颊,并不开口。夫人会其意思,便道:“我下楼去了,你仔细看看好不好,叫白蘋拿了来。”说罢,果然去了。
  你道小姐为何不开口?他一点灵心已窥破为他择婿之意,所以不敢赞好,非不爱那书生之貌,服那书生之诗,怎么就肯老着脸,露出要夫的光景来?然而佳人舍不得才子,千古同情,若无一句许允的意思,就当面错过,岂不可惜?那小姐偏会巧计,也便和成一首,叫白蘋送到夫人处。夫人便与太仆看了,太仆即念与夫人听道:
  
  九嶷虽是路终穷,□降当年志已逢。
  莫道斑斑多泪点,至今犹被有虞风。

  太仆念完,连声大赞道:“云生配我儿,即当是才子配才子;我儿嫁云生,即当是佳人嫁佳人,快事!快事!”说罢,忙忙的袖了诗,走到湘夫那里去。
  那湘夫已晓得他有个女儿,太仆连日殷殷勤勤,早已窥破有纳婿之意。意中亦欲借此潜居闺阁,好将许多心事说破,故此亦全无忧虑。这日太仆走到,忙将袖中诗拿出来,递与湘夫,道:“贤侄前日湘扇佳作,老夫今日已情了一个才子和就,请教请教,不知可与贤侄做得对否?”湘夫已晓得是小姐所作,赞不绝口,心中亦极屈服,暗想道:“诗思清新之极,与我不相上下。可惜我不是个真男子,只好虚应故事,但不知天下那里又有如云生之才者,与之配合耳!”笑答道:“如此妙才,还该与天下真正才子作对,如小侄有才子之名,无才子之实,何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