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衣冠中禽兽了,还要见他的面怎么?就是文小姐,既以父命许人,则虽遭颠沛之秋,亦宜有自全之策,奈何不惜名节,复事他人?真正杨花水性,妇人常态毕露矣!只可惜总戎一片美情置之流水,小弟将来情愿终身不娶,不忍负总戎当日之情也。”伊人道:“可怪那性石的怎么晓得吾兄始终底里,毫发不差。”云生道:“这有何疑?大抵皆此女教之耳!”
  水生又将作伐一事,并梅花诗与云生说知。云生道:“兄得一美,弟失一美,大相迳庭。兄得美,必得功名;弟失美,又失功名,复相悬绝。但石妹虽才,不应与这无义汉作郎舅亲也。”伊人道:“小弟但取其妹,何逞恤其兄?兄亦不必十分牢骚,文小姐虽失,岂无更有文小姐其人者?而何必拘拘于文小姐耶?”云生亦不复答,但浩叹不置而已。
  却说松风在旁闻得伊人说那石霞文冒做主人,又娶了文小姐,并娶章小姐许多说话,霎时气愤不过,一溜烟竟出了门。问着章太仆家,对门上人说道:“洛阳云相公家僮松风要见石相公,烦你报知。”那门上人大笑道:“吾家姑爷身边书僮叫做松风,你怎么也冒他的名?况府中并没有什么石相公,你这人说话糊涂,敢是白日撞么?”将松风一把胸膛要打,急得松风乱嚷道:“我是真正云解元书僮松风,倒说我是假冒,竟屈杀人!”那人听见“云解元”三字,方才放手。
  恰好白蘋出来听见了,忙去报知湘夫。湘夫走到中堂,叫人唤他进去。松风一见,便气冲冲道:“你杲是石相公么?你前在虎丘时来望我相公的,为何今日假冒我相公名姓骗那章爷?又夺娶我家相公的文小姐,真正好狼心肠!害得我相公好苦,功名几失。一到苏州,得知这个消息,一病几危,到得进京会场失期,都是你害他的了!方才相公说你衣冠中禽兽,真正骂得不差!就是那秋人趋两番冒我相公姓名,只不过书画射利,不是十分大事,怎如你这等作为!娶了文小姐,自然该将章小姐成就我家相公了,又冒我家相公姓名,骗娶章小姐;既骗娶章小姐,就说将自己妹子陪还我相公,又自己作媒人,许了水相公。一网打尽,使我相公两手脱空,无聊无赖。方才相公说你是无义汉,一些也不差的。我家相公再不来见你这样没情人了!只是我松风听了气不过,跑来代相公说一番,也出出气。松风年纪虽小,这张嘴最直的,不怕相公今日挖了舌,抠了眼!”
  湘夫听他说路病,又失了会试场期,心中早已惨然,洒下几点泪来。松风又道:“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不要坏了心肠,尚好见面,如今就假作慈悲,也无用了。”湘夫说道:“其实是我得罪了,害你相公。但事虽如此,尚可挽回,烦你多多致意你相公,情愿将文小姐送还成亲。你也不要恼,还你一个松风,做对去罢,不要嚷了。”松风只得走出来,一头走一头絮絮叨叨道:“好好一朵鲜花被你偷采去,还亏他说还我相公,难道我相公是拣残花的?”一路直说出大门方住。湘夫进去与小姐说了,赞那松风是个义仆。
  且说松风回寓,一口气将自己数落湘夫的说话细述一遍。伊人道:“尊价词严义正,胜似一道讨贼檄文了。”云生道:“天下被人夺去,即有讨贼檄文,亦何益哉?”从此再不提起。
  只见水生三场已毕,謄出文字来,言言金玉,字字珠玑,专等揭晓。到期捷报中了会元,云生为他称贺,会元倒有不悦之色。云生不解,想道:“难道中了一个会元就嫌我起来不成?只有一个石霞文是无义汉,难道又有一个石霞文么?”仔细看他,愈觉难为情了。云生忙叫松风打叠行李,急欲起程。伊人得知,忙问道:“兄要往哪里去?莫不是小弟有得罪处么?弟与兄同列乡榜,今日弟得侥俸,兄竟做了遗珠,此心深是歉然,苦使兄居榜首,弟忝榜末,亦所甘心,今奈何竟欲舍我而去?去将安之?兄去,弟亦披发入山,不失信于知己矣。”云生方才悟道:“兄之情何其笃耶!弟见兄屡有不悦之色,妄测兄有炎凉之态。不料为弟垂念若此,弟诚兄之罪人也。”自此大家欢悦。
  那知礼部进士三百余名将及殿试,圣上命将会试录呈览,从头一看,第一名就是水湄,心中大喜。细细看到后面,竟不见云剑名氏,心下疑惑,道:“有才如此而不入选,考官之过也。”忙将旨意传谕礼部,速将落卷呈览。逐卷拆念,全无踪迹,方知原不与试。即着内臣传一道旨意,召新科会元入见。伊人不知何事,即冠带应召。北面谢恩毕,圣上不问别的,却问那云剑消息,会元即将路病误期上奏圣上。又问:“病今若何?可曾到否?”水生又以病愈,到京错过两场,如今尚在。天子大喜,即将手书一道:“内官同会元到寓,钦赐云剑进士,与琼林宴。”喜得松风乱舞乱跳。正是:
  
  三百名中已不闻,忽然恩诏拂祥云。
  齐贤曾遇聪明主,今日书生佩圣恩。

  此后有分教:
  
  桂枝既折,许见姮娥;金印既悬,须还宝剑。

  欲知后事何如,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对面不相逢暗暗传知消息 笑谈来窃听明明说出根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