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以金屋贮之。”娉笑而颔之,福遂捧花盆送生出,生晓得福娘是娉亲爱的侍女,即取袋中小银数枚,给他买果儿吃,要想他暗通消息,私传简帖,福拜而受之。
  自此以后,如张生之得红娘了。歇了数日,值清明节,夫人备了酒席,要拉生同出城去扫墓,惟娉娉以小病新好,不能同去。生晓得娉不去,乃假意告夫人道:“何先生差人来唤,不敢不去,不及拜尚书神道,心甚不安。”夫人道:“先生召无诺,宜速去。”生暗喜,夫人遂乘轿而去,合家大小人等齐去。单有娉娉及小女使兰茹,在家服侍娉娉。生出避在旁舍,约莫夫人去远了,即归,走到内堂,见门关好,不得进去,轻轻敲门,娉娉听得来开,生急拉住福衣问道:“娉娉在那里?
  我要去会他。”福道:“小姐聪明贞洁,知书达礼,凛不可犯,妾岂敢造次,同少爷去唐突西施。”生拜求道:“我方以为得了你如张生之得红娘,令你乃说这话,失我所望矣。”福沉吟半晌说道:“他虽以礼自守,然爱情颇切,我尝见他拿镜自照,回顾我道:『何如月里嫦娥。』我答道:『想来差不多。』他即叹口气道:『嫦娥虽美貌,无奈只孤眠。』由是观来,可晓得他的意思了。”生道;“为今之计奈何?”福道:“我有吴绫手帕一方,少爷做一首情诗,写在帕子上,我拿去假落在地,等他抬起来看,少爷轻轻跟在我后,看他的光景,他若动心,事可成矣。”生欣然拿笔,向帕子写了一首绝句道:鲛棱元自出龙宫,长在佳人玉手中。
  留待洞房花烛夜,海棠枝上拭新红。
  福拿了帕子,放在袖内进去,生跟在福后,到了柏泛堂,见娉方靠在栏边,赏玩庭前海棠,正在那里吟清平调“一枝浓艳霞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生突然向前抚娉背道:“小姐为甚么要断肠呢?”娉惊起道:“狂生又来了。”生道:“韩寿偷香,相如涤器,狂者固如是么?”娉乃教福去筛茶来,福假意把帕子落在地下,娉拾起一看,怒道:“必哥哥所为,小妮子怎敢无忌惮若是?我将拿去告诉夫人。”生告谢再三继之以跪,娉乃回转面孔一笑,放在怀内,说道:“毋多言,姑且在这里共坐小叙半晌。”生大喜就坐,娉教福拿出佳肴美酒,与生对酌。生辞不肯饮,娉固劝之,生笑道:“这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哟。”乃与娉联坐,略饮数杯,谓娉道:“我奉母亲之命,为小姐的姻事,不远数千里而来。不料老夫人了无一语,说及从前的盟誓,反使我与小姐结为兄妹,其意可想,今小姐亦复漠然视同路人,真无聊赖。本拟即欲归去,因为未曾与小姐讲个明白,故尔迟迟未行。今日幸得说明心事,即当远别了,后会难期。我之心事既与小姐说明,成与不成,当明以告我,毋徒使我为周南留滞也。”娉闻生言,不禁泪下,叹道:“我岂木石人哉,哥哥这等说话,岂知我者?我自从遇见哥哥,忘餐废事,镇日夜心绪不宁,夙夜难寐,惟哥哥是念,愿以葑菲,得侍闺房,情老百年,乃选我平生之愿。惟恐天不与人方便,不能善始善终,如张珙与鸳鸯,中路弃绝,足为前车之鉴。哥哥如不弃管蒯,妄当永执箕帚,不必轻举妄动,当筹万全之策。”
  生道:“若等待六礼告成,则余墓草宿矣。你当怜我,勿使今夕空过。”娉末及回答,兰茹来报道:“太太回家矣。”生急忙走出回东厢,当夜无话。
  次早,生到夫人处请安,夫人道:“昨天经过湖边,佳景满前,使人应接不暇,可惜郎君不曾同去逛逛。”生唯唯而退,走过中堂,侧门边遇见娉娉及侍女满前,两人四目相往,不发一言,生一头走,嘴里吟道:“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娉听得知生有归去之志,急想安慰他一番,而又碍于众目。少顷福娘走到东厢,向生道:“娉小娘有信与少爷。”
  生拆出一看,乃七绝一首云:
  春光九十恐无多,如此良宵莫浪过。
  寄语风流攀枝客,直教今夕见嫦娥。
  生看罢大喜,颙颙然望日之斜,汲汲然盼夜之至。岂料向午时候友人金在镕来拉生出去,要到西湖边名妓林秀梅家吃花酒,生力却之,金一定硬要拉他去,只得同行。那林秀梅,颇明白词曲,人亦秀丽,素爱才子。见了吴生,曲意周旋,屡次劝以大杯。生意不在酒,叵耐两人横劝一杯,竖劝一杯,竟吃得醺醺大醉。归家之后,拿了一条褥子铺在房前石栏杆边地上,倒身便卧。
  及深夜月明,夫人睡熟,娉娉出来赴约,到了栏杆边,只见生正酣卧,酒气直冲,屡唤不醒,乃怅怅然徘徊阶下、徐徐走到生卧房内,拿了笔砚,做了绝句一首,写在生穿的湖色洋绸夹衫小衿上道:暮雨朝云少定踪,空劳神女下巫峰。
  襄王自无情绪,醉卧月明花影中。
  娉写罢,又到房内拿了一条被褥,替他盖好,恐他受寒,怅然归房。五更天色微明,生酒已醒,两眼朦胧,坐起来,但觉落花沾被坠露湿衿。忽然想着娉娉约的私期,啊哟不好了,懊悔无限。不觉流泪,起步花阴,忽被风吹开衣衿现出字来,急急看之乃绝句一首,认得是娉所染,因大怅恨,为人所误,失此良会,深负娉约,即把衣衿剪下藏好,仍和原韵,寄与娉道:飘飘浪迹与萍踪,误人蓬莱第几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