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空木,长恨悠悠,曷其有极!从前哥哥屡次教我歌,我每每忸怩而止,今死生永诀岂可默然?我试歌之,哥哥其侧耳听之,正唐人所谓:一声河满子,双泪落,随水落花,离弦飞箭,今生无处能相见。长江纵使向西流,也应不尽千年怨。盟誓无凭,情缘无愿。魂化作衔泥燕,一年一度一归来,孤雌独入郎庭院。”
  歌罢大哭,生亦大哭,不料娉愈哭愈恸,忽然倒地,竟尔气不回转,春鸿等惊慌无措,于是忙捏人中,以口接气,泡些姜汤灌下,良久乃苏醒过来,仍是呜咽不止。生愈觉不忍视,即含泪出来,春鸿等见这情形,今夜必然有变,乃私下暗防。
  果然春鸿等稍合眼,娉已解白绫自缢,幸防守得严,不至生变。
  天明之后,娉乃破所照鸳镜一半,翦断所弹琴上的弦,并前合欢时所藏的手帕,差福娘拿去与生,福娘不悦道:“小姐赋禀温柔,幽闲贞静,其性不可及,一也。天姿美艳,绝世无双,其貌不可及,二也。歌词流丽翰墨雅秀,其才调不可及,三也。
  晓畅音律善措言词,其聪明不可及,四也。况父为尚书,母封夫人,岂无佳婿可以乘龙,何乃轻弃此身,甘心毕命?倘太太哀恸伤身,小姐不愈加抱恨终天么?况吴生闻讣伤心,五内俱摧,以此与他,无乃不可。所谓既不能以礼自处,又不能以礼处人,妾实耻之,无面目送去的。”娉长叹一声道:“你自侍我以来,小心谨慎,我素爱你,同于骨肉。从我十年,尚不知我心,犹有这等议论,何怪乎外议纷纷,与其负谤而生,不如捐躯而死。”又取白绫欲自缢,福惊起止之,连忙答应送去。
  吴生收置箱中,到夫人处辞行,夫人赠送白银五十两,生坚却不受而出。带了吴福,奔丧回家。
  且说生母病殁之时,有生母舅萧荣组,在滇省罢官解组,欲归襄阳,适值萧夫人病终,即代为料理一切丧事,所以生到家后,早已妥办停当,开过吊后,萧荣组与生商议道:“从前我在这里,故你母亲有我照顾,今我罢官归去,贤甥不如搬家扶柩,同回襄阳罢。”生道:“小甥亦久欲东矣,安能郁郁常居此也?到了襄阳,以后渐可回杭了。”当收贮家赋什物,雇了大船,家内上下人等,扶柩下船,同萧宅一起开行。一路上水道旱道,颇费经营。到得襄阳,安葬灵柩于岗山之麓,生即住在襄阳,守制读礼。按下慢表。
  再说华佛大药房的经理王湘臬,假托西医蒲先生的传授,创造这个补天汁,发卖以来,生意蒸蒸日上,各码头皆设有分铺,补天汁三字,几几乎印在各行省人的脑际。这时候生意发达,正在兴会关头,那一日忽来了一个西人,不尬不尴,闯进药房门来,年纪约有三十左右,进门即张目四顾,口内叽哩吐噜,不知说些什么。同事们不敢得罪地,急忙走到经理处,报知湘臯,湘臯听得这个消息,心头便突突地跳,定一定神,吩咐快去请刘子筠先生来,家人领命,忙到大马路亿鑫里,去请那刘子筠。不多时,子筠到来,只见那西人正在药房内发作,怒气冲冲,街面上的人,围在门外观看的,也不知多少。刘子筠赶开众人,进得门来,向那西人将自己的草帽脱下,说道:“密斯忒小蒲先生请了,有话好从长计议,请息怒,到里面去用茶。”一面说,一面即握住那人的手,向里面写字间走来。
  到得里面,请蒲菔到炕牀上坐下,佣人送上两碗咖啡茶、雪茄烟来,子筠从旁面坐定后,即用西语,探明那人的来意,然后到楼上向湘臯说道:“湘翁,这事有些不妙,那人竟是蒲菔先生的儿子,要来算这补天汁的账,如何办法呢?”湘臯听得这句话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内自想:这蒲菔先生,即是我自己的假名,为何有人来做起我的儿子来,岂不是又好气又好笑么?然这句话又不能张扬的,我各报上明明登着蒲菔先生的真传,我靠这蒲菔两个字赚的钱已不少,这一层是决不可道穿的。可恶又是洋人,若是中国人,我可用强硬手段办他,既是洋人,这一层又不能行的。左思右想,这小蒲菔先生,是不能不认的了,乃对子筠说道:“子翁先生,既已如此,烦你替我想个法儿,安排这小蒲菔先生才好。”子筠道:“我方才探明他的来愈,他说你冒他父亲的牌子,赚了许多万数银子,要搭你平半分呢。若是你不肯时,他要在领事衙门告你的状,说横竖你素来会告别人冒你牌子的。我想这事如果闹了出来,与你那补天汁生意的前途,大有阻碍,不如许他银子,将这事和平了局,乃为上策呢。”湘臯沉吟道:“银子呢,看起来是要把些他,然而他开口便说要与我平平均分,真是狮子大开口,使我为难极了。费子翁心,你与他磋商磋商,若能从简省的了局,我一定重重的谢你。”子筠道:“你我是平素知交,有为难之处,理应帮忙,何必说那客气话!我且替你竭力向他商酌就是了。”说罢,即出来再向那小蒲菔先生,卑躬屈节,千讨情,万讨情,求他大大的减让,两人说了有许多闲话,子筠再去回复湘臯道:“他现在说出一个办法,自今以后,每年贴他三千六百两银子,逐月支付,这数再不能少了。”湘臯道:“我一年能够赚得多少,他要偌大的巨数,我这药房只好闭歇了。请于翁再去和他商个办法,总要重重的减让,使我不至过于为难,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