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头亲事若做得成,不但娶了娇妻,又且得了美妾,图一得二,何等便宜! 

  这头亲事又不是劈空说起,当日原有成议的,如今要复前约,料想没什疑难。”就对父母说知,叫他重温旧好。

  裴翁因前面的媳妇娶得不妥,大伤儿子之心,这番续弦,但凭他自家做主,并不相拗,原央旧时的媒妁过去说亲。韦翁听见个“裴”字,就高声发作起来,说:“他当日爱富嫌贫,背了前议,这样负心之辈,我恨不得立斩其头,剜出心肝五脏拿来下酒,还肯把亲事许他!他有财主做了亲翁,佳人做了媳妇,这一生一世用不着贫贱之交、糟糠之妇了,为什么又来寻我?莫说我这样女儿不愁没有嫁处,就是折脚烂腿、耳聋眼瞎没有人要的,我也拚得养她一世,决不肯折了饿气,嫁与仇人!落得不要讲起!”媒人见他所说的话是一团道理,没有半句回他,只得赔罪出门,转到裴家,以前言奉复。

  裴翁知道不可挽回,就劝儿子别娶。七郎道:“今生今世若不得与韦小姐成亲,宁可守义而死。就是守义而死,也不敢尽其天年,只好等她一年半载,若还执意到底,不肯许诺,就当死于非命,以赎前愆!”父母听了此言,激得口呆目定,又向媒人下跪,求他勉力周全。媒人无可奈何,只得又去传说。

  韦翁不见,只叫妻子回复他,妇人的口气,更比男子不同,竟是带讲带骂说:“从来慕富嫌贫是女家所做之事,哪一本戏文小说不是男家守义,女家背盟?他如今倒做转来,却像他家儿子是天下没有的人,我家女儿是世间无用之物!如今做亲几年,也不曾见他带挈丈人丈母做了皇亲国戚;我这个没用女儿,倒常有举人进士央人来说亲,只因年貌不对,我不肯就许。像他这样才郎还选得出。叫他醒一醒春梦,不要思量!”说过这些话,就指名道姓咒骂起来,比《王婆骂鸡》更加闹热。媒人不好意思,只得告别而行,就绝口回复裴翁,叫他断却痴想。

  七郎听了这些话,一发愁闷不已,反复思量道:“难道眼见的佳人、许过的亲事,就肯罢了不成?照媒人说来,她父母的主意是立定不移的了,但不知小姐心上喜怒若何?或者父母不曾读书,但拘小忿,不顾大体,所以这般决裂。她是个读书明理之人,知道‘从一而终’是妇人家一定之理。当初许过一番,就有夫妻之义,矢节不嫁,要归原夫,也未可料。待我用心打听,看有什么妇人常在她家走动,拚得办些礼物去结识她,求她在小姐跟前探一探动静。若不十分见绝,就把‘节义’二字去掀动她。小姐肯许,不怕父母不从。死灰复燃,也是或有之事。”主意定了,就终日出门打听。闻得有个女工师父叫做俞阿妈,韦小姐与能红的绣作是她自小教会的,住在相近之处,不时往来;其夫乃学中门斗,七郎人沣之年,恰好派着他管路,一向原是相熟的。

  七郎问着此人,就说有三分机会了。即时备下盛礼,因其夫而谒其妻,求她收了礼物,方才启齿。把当日改娶的苦衷与此时求亲的至意,备细陈述一番,要她瞒了二人,达之闺阁。

  俞阿妈道:“韦家小姐是端在不过的人,非礼之言无由入耳。别样的话,我断然不敢代传,独有‘节义’二字是她喜闻乐听的,待我就去传说。”七郎甚喜,当日不肯回家,只在就近之处坐了半日,好听回音。

  俞阿妈走入韦家,见了小姐,先说几句闲言,然后引归正路,照依七郎的话一字不改,只把图谋之意变做撺掇之词。小姐回复道:“阿妈说错了。‘节义’二字原是分拆不开的,有了义夫才有节妇,没有男子不义,责妇人以守节之礼。他既然立心娶我,就不该慕富嫌贫,悔了前议,既悔前议,就是恩断义绝之人了,还有什么瓜葛?他这些说话,都是支离矫强之词,没有一分道理。阿妈是个正人,也不该替他传说。”俞阿妈道:“悔盟别娶之事,是父母逼他做的,不干自己之事,也该原宥他一分。”韦小姐道:“父母相逼,也要他肯从,同是一样天伦,难道他的父母就该遵依,我的父母就该违拗不成?四德三从之礼,原为女子而设,不曾说及男人。如今做男子的倒要在家从父,难道叫我做妇人的反要未嫁从夫不成?一发说得好笑!”俞阿妈道:“婚姻之事,执不得古板,要随缘法转的。他起初原要娶你,后来惑于媒妁之言,改娶封氏。如今成亲不久,依旧做了鳏夫,你又在闺中待字,不曾许嫁别姓,可见封家女子与他无缘,裴姓郎君该你有份的了。况且这位郎君又有绝美的姿貌,是临安城内数一数二的才子。我家男人现在学里做斋夫,难道不知秀才好歉?我这番撺掇,原为你终身起见,不是图他的谢礼。”韦小姐道:“缘法之有无,系于人心之向背;我如今一心不愿,就是与他无缘了,如何强得?人生一世,贵贱穷通都有一定之数,不是强得来的,总是听天由命,但凭父母主张罢了。”俞阿妈见她坚执不允,就改转口来,倒把她称赞一番,方才出去。走到自己门前,恰好遇着七郎来讨回复。

  俞阿妈留到家中,把小姐的话对他细述一番,说:“这头亲事是断门绝路的了,及早他图,不可误了婚姻大事。”七郎呆想一会,又对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