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没有先行知照你,兄弟究有几分的不是。好在兄弟在上海,还有点子手面,二三万洋钱,不至于没处设法,一个月就—个月,照限调还你是了。”

春泉见他答应调还,才不言语。谁料静斋的答应,不过是缓兵之计,到了期限将满,又向春泉讨情,恳求展限。春泉碍于情面,又答应了一个月。孙达卿便暗地怂恿春泉告状,春泉道:“我已经答应了,如何可以翻悔。且再宽他一个月瞧罢。”达卿见春泉业已答应,遂转向静斋道:“静翁先生,春泉要告你了,我看倒不可大意,总要防备防备的好。”那达卿意思,无非要两面怂恿,怂恿得他们走开了,自己好稳稳的接手这掌柜一席。那里知道静斋也是个能手,一得着春泉要控告自己的消息,就与春泉要好得比了平日还要利害。出出进进,总在一块儿。又邀春泉到自已公馆里叉麻雀,出妻见女,毫没点子避忌。静斋夫人年纪已经三十出外,却因善于修饰,粗望去不过二十一二光景。他那位小姐,小名儿叫做招弟,也有十六岁了。体态儿,模样儿,更出挑得鲜花儿相似。静斋夫人、马小姐接待得春泉十分的殷勤。叔叔长,叔叔短,一片娇滴滴声音,叫得他全身荡悠悠起来。弄不到几天,母女两人,早都弄上了手。那二万银子,自然无声无息,一笔勾消了。达卿白费了一番心思,依旧一点子好处得不着。眼看静斋和春泉,共进共出,要好得一个身子似的,不由得不蚩蚩的气,今暂搁过。

且说费春泉,自有了马家这一路,堂子里踪迹倒稀了好些。除了必罢不来几个应酬外,总在马家,谈谈讲讲。马静斋家倒成了春泉的公馆。一日,春泉、静斋、马奶奶、马小姐四个人一桌,正在楼上叉小麻雀。忽地门铃震响,打杂的上来报说有客来拜。静斋起身道:“我去瞧瞧是谁,你们略等一下子。”说毕匆匆卜楼而去。委时,楼下喧闹起来,争论声,嚷骂声,夹着跺脚拍桌声,妇女哭喊声,一片声沸沸盈天。马奶奶、马小姐怔得眼珠子定定的,齐说“什么事什么事?”春泉道:“让我下去瞧瞧。”放下水烟袋,飞步下楼。见客堂里一男一女,正在那里对嚷对骂。静斋插身中间,竭力的解劝。那女的却不认识,蓬着头。一股头发,拖在肩胛上。身上衣服,纽子也没有扣好,翻出着半个大襟。下身裙子也没穿,两个裤脚管,一高一低,高的一只露着雪白也似一段小膀子,一双五寸不到的小脚,一只穿着袜套,一双秃着鞋,后跟上拖出二寸半巴的脚带布,已沾累了好些的泥。满面泪痕,一团狠劲,在那里带哭带诉的讲什么。再瞧男子时,不觉猛吃一惊,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应酬场中一竟同台面的李希贤。希贤见了春泉,面上露出十分的惶恐。春泉问:“为什么事?”静斋道:“两口子反目,是家庭间极寻常的事,这位就是希贤兄夫人呀。”那妇人见有人间询,宛如逢着清官了,就穷源反本,大套长篇告起状来,向着春泉道:“这位伯伯,你听听,天下可有这个道理。我自嫁到他家,八年功夫,不知吃了多少的苦,爬东爬西,每天鸡叫做到鬼叫,堪堪爬得有口苦饭吃,他竟就要享福了,逍遥了,同着三朋四友尽日尽夜到堂子里去快活,全不想初到上海没有生意时光,靠着我收几件衣裳来洗,度苦日子,寒冰水冻,炎天烈日,那一日好不做。现在竟全都忘记了,这种人有良心没良心。劝劝他,倒翻起两眼,狠霸霸人都杀得。我气昏了,索性不去说他,尽他去扰,也总算好的了。那知他越弄越不是,越变越坏透,变到现在,索性把我的衣裳、首饰都弄出去变钱花用,弄的我身上头上,一点子插戴都没有。头不像头,脚不像脚,终日蓬头骚脑,丑的像花子一般,这倒也不必去说他。我好歹都是他的场面,人家说起来总是他的老婆,我要好看来做什么。那知他见我这样,索性连我姊妹淘里的东西,都拿去弄掉了。我有个小姊妹,因为夫妻相骂,把许多首饰寄存在我处。我见一个钻戒,样子好不过,就随便套在指头上,被他瞧见了,硬要借去戴戴。我告诉他不是自己的东西,他说戴一戴就拿回来的,硬在我指头上捋了去。我再三向他说明不是自己之物,万万不可弄掉,他连说晓得。谁料出去后,一连两夜没有回家,第三天回家钻戒已没有了。问他总是不回答,伯伯你想,这戒子是人家的,弄掉了叫我拿什么来还人家,还有什么脸子去见人。我问得急了,他就诳我,说马家伯伯知道的,只要去问马家伯伯。我就逼着他同来,现在马家伯伯说是不晓得,所以我又同他跳呢。”春泉道:“钻戒可是龙爪式的?那粒钻有点子长圆形的,是不是?”希贤夫人跳起来道:“是的,伯伯在那里瞧见过,谢谢伯伯,告诉告诉我。”希贤忙咳了一声嗽,以目暗止春泉。早被他夫人瞧见了,劈面呸了一口道:“你这没良心的懒料,你撩脱我姊妹淘里的东西。人家好意要告诉我,你还要禁止人家。我这条命不要了,和你拼了罢。”春泉恐怕他们闹出事来,忙道:“不要吵了,我告诉你罢。这只戒子,希贤兄不是前天叉麻雀输了钱拿来抵给周介翁的么。”希贤道:“戒子是在周介山处,怎好意思向他要回,那是很难为情的。我在场面上还要走走的呢。”他夫人接口道:“你难为情,我不难为情的么。你要场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