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有甚贵忙,我这里竟有六七天不来,敢是有甚得罪了你,你恼了我不成?”小胡道:“你也没甚得罪我,我也不会恼你,这几天我身子有点子不适,睡倒了几天,怎么能够来呢。”周太太把小胡仔仔细细一打量,呸了一口道:“你这鬼话,请去向三岁小孩子说罢。就是三岁小孩子,也不见会信你,倒想哄我。”小胡道:“我没有哄你呀,你不信到我店里去打听。”周太太道:“也不用打听,我难道没有眼珠子的么。你自己拿镜子去瞧,可像生过病的人不像。白白的面孔,红红的嘴唇。”小胡道:“我简直害病呢,不害病诈病哄你做什么。”周太太道:“你害点子什么病?”小胡嚅嗫道:“这个病可不能够告诉你,就告诉了你也不中用,你又不会替我医治。”周太太道:“你说出病源来,我自有仙方,会医你的病。你到底是什么病?”小胡道:“我这病也是你害我的,不是伤寒积食,不是痧气春瘟,的的确确是透骨相思症。”周太太道:“是相思病么,你想那个,可是想我?”小胡道:“你我已经有过相好,又不隔着千山万水,就想煞总也不至于成病。”闻太太道:“不是我么,你想那个?不好直说说。你我这样的交情,能够替你出力处,总没有不肯的。”小胡道:“是真话么?”周太太道:“你几曾见我说过假话来。”小胡听说,跪下地,别朴别朴先叩了两个响头。周太太忙把双手扶起道:“快不要如此,有话尽管好好的说。”小胡道:“只要你肯出力,我的事情就成功了,如何不要叩谢。你道我相思的是谁?”周太太道:“你不说我如何会知道?”小胡道:“就是这里两位妹妹。”周太太道:“难得你这样厚倩,只是他们姊妹两个都没有攀亲,现在给你破了身,停日子嫁到夫家去,拿什么脸子见人。”小胡再四央求,周太太知道不答应一定要决裂,眼看着这样白胖胖、乖玲玲一个小伙子跑掉,究属有点子不舍,只得权时答应,以顾目前之利。从此凤姑、小燕也得近着禁脔了。周太太和杨太太,一个是婆媳联床,一个是母女联床,姊妹两人在风流界上,都能酿出空前的佳话,总算称得难姊难妹。然而周太太自己虽然称心乐意,目睹湘卿混在乃妹那里,终还有点子不舒服。

也是合当有事,这年儿子介山恰巧从上海回家。此时介山还不曾娶有老婆,年纪也只二十岁左右。秉着这样两位贤父母的遗传性,风流放诞,自然是不容说得。周太太见过儿子,就把湘卿的行为诉说一番,说:“你老子这样一把年纪,还不肯正正经经过日子,没日没夜混在你姨母那里,索性大小长幼都没有了,连你没有成婚的表弟媳,都拖在浑水里。外边讲得什么似的,我折了臂膊向里弯,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妹子,都是自己人,吃的苦真是说都说不出。幸喜你回来了,大家计较计较,你可有甚法子,劝劝你这老不正经的老子。劝醒了他,大家都好。”介山道:“儿子回来了,本要去探望探望亲戚,等我到母姨那里,见过母姨再说罢。”当下介山就把上海带回的香蕉、香肠、柚子、饼干等物,分了点子,亲自拎着,到杨太太家来。见过母姨,呈上礼物。杨太太多年不见外甥,现在见介山出落得一表非凡,宛然是个青年小子,不由得不欢喜起来。就殷殷勤勤留他吃饭。一面有搭没搭的攀谈,问问生意情形,又问问上海风景。介山谈锋本是一等,讲得个津津有味。杨太太听得乐极。介山谈了会子,忽问道:“母姨,巧宝妹怎么不见?”杨太太道:“这丫头腼腆不过,躲在里头不肯出来。其实哥哥是自家人,见见也不碍什么。”介山道:“我没有上海去时光,那一天不和秋生弟巧宝妹一起玩耍,到现在合上眼想起来,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呢。巧宝妹倒又面重了。”杨太太道:“我去喊他出来。”随喊道:“巧宝走出来。周家哥哥在这里,快来见见。”巧宝听唤,对镜掠了掠鬓角,换上件竹布衫,才慢慢地出来。介山一眼瞧见,忙着迎上前,作揖问好,品称妹妹。羞得巧宝还礼不迭,嘴里含含糊糊回叫了一声,傍着杨太太坐下,低着头只顾弄那白洋纱帕子,却不住的偷眼打量介山。介山嘴里虽和杨太太搭话,一双眼珠子不住的溜射巧宝。两个人,四个眼珠子,像无线电似的飞来飞去,飞一个不住。看官,这时候杨太太倘然不在眼前,早不知演出何等景象来也。你道这为甚么缘故?巧宝和介山,一来本系旧识,二来俱在青年,三来介山上海住了几年,浑身打扮都是海式,十分漂亮,四来巧宝本嫌湘卿老惫,勉力承欢,无非是慰情聊胜。有此四因,所以热度愈加利害。介山更指天画地,讲说点子上海新闻,讲到发松处,引得杨太太、巧宝都弯腰大笑。三个人在客堂里说说笑笑,十分热闹,只把个湘卿冷落在房间里,冷的冰都结得成,又不好意思跑出来。左等右等,直等到点灯时光介山才去。恨得湘卿跺脚咒骂,从此介山不时母姨家来,和杨太太、巧宝谈天,湘卿心里虽然不快,然又没法子禁止儿子不来,不多几时,介山和巧宝竟然搭上了手,巧宝得新厌故,竟然不要湘卿了。湘卿恨极,要告介山忤逆,又因老婆护着儿子,无从出气,父子两个为了巧宝,不知争闹过几多回数,周太太却回回总帮着儿子,数说湘卿的不好。把个湘卿气得没处发泄,只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