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钓就上,当夜领了两位姨太,两位小姐,就到日新里醉芳楼院中打茶会。醉芳楼迎接入房,应酬得十分圆到。敬过瓜子,搀着费太太一只手,肩并肩的坐在窗口一张红木交椅上,咬着耳朵,密密讲了许多知心话儿。大姨太道:“我们扰了马太太,没有答过他的席。今天就在这里请请客倒很好。”醉芳楼接口道:“这里请客很好。”费太太道:“还是我一个子做主人,还是公局?”二姨太接口道:“公局罢。”费大小姐道:“公局好虽好,只是主人太多点子。”费二小姐道:“我们轮做主人也好。”费太太道:“随你们罢,我是都可以的。”大姨太道:“一竟公局公下去,倒也好玩的很。我们五个人结成一个破团体,索性在各人相好院里,轮做公局,又公平,又好玩。你们看这法子通不通?”众人都说很好。醉芳楼就请费太太点菜,费太太叫大众公拟。二姨太道:“菜不必点了,叫他们办得道地一点子就完了。”房间里娘姨听说,早吩咐了下去。费大小姐道:“我来开请客票。”娘姨送上笔砚,费大小姐先开了马太太、马小姐两张。问还有甚么人?费太太道:“已经七个人了,够了。”费大小姐笑道:“五个主人两个客人,恐怕是创格呢。”费二小姐道:“堂子里原是玩笑地方,闹着玩笑玩笑,管甚么客人多主人多。”此时娘姨接着请客票,付与相帮,分头去请。醉芳楼问:“台面可要端正?”费太太道:“摆起来也好。”一时,相帮报说客来。费太太起身迎接,正是马家母女。大家说笑一回,坐了席,谈谈讲讲,很是开怀。马太太道:“周小燕昨日吃了一个小苦,太太知道么?”费太太道:“那个周小燕?我没有认识。”马太太道:“就是周介山的妹子,太太在张园也见过的。”费太太道:“可是一个小曝眼么?”马太太道:“正是周小燕,在上海也算是第一等漂亮人物。昨日四点钟时光,一个儿坐着马车出风头,四马路望平街一带,连兜了十三个圈子。当兜到第十三个圈子,四马路一家广东铺子的学生意,恰在楼窗里泼水,一盆水全泼在小燕马车里,一头一脸一身,泼得他头上脚下都是水。可怜极健的风头,一齐扫地。”费太太道:“小燕必定不肯答应了。”马太太道:“皆为不肯答应,才吃着小苦。倘然就这么走了,倒也不会再有甚事故出了。”费大小姐插问:“被人家泼了一身水,还不算小苦么?”马太太道:“他还失掉东西呢。小燕泼着了一身水,立刻停了马车,跳下来和广东铺子里反,闹得反沸应天,引了一街的人,挤拥来瞧热闹儿。马夫、娘姨都帮着他闹。这时候众人的心思眼晴,都注射在铺子里头。那里晓得就有个橇手,趁闹里把马车上一只金水烟袋偷去了。等他闹了个满意,回转来只剩个所在,叫得连珠的苦,直到现在没有查着。”费太太道:“也真是笑话儿,出出风头,会出到这个样子。”说着,叫的局渐渐来了。席面上花团锦簇,唱曲的唱曲,讲话的讲话,喝酒的喝酒。正在十分有兴,忽娘姨传进话来,说马太太府上有个娘姨来,等在外房,说要请马太太出去讲一句话。我们问他为甚事情,他说是要当面讲的。”马太太心下大疑,暗想:“家里有甚要紧事情,连等我回去都不及,并且又不走进来?且待见了他面再说。”遂起身向费太太等告一个便,步出房来。见立着的正是梳头娘姨小妹姐,马太太问:“有什么事?”小妹姐道:“请太太立刻回去一趟,公馆里来了一位客人,指名儿要见太太,说有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情。”马太太道:“是男客还是女客7”小妹姐道:“是个女客。”马太太道:“是个女客?谁呢?你可认识?”小妹姐道:“不认识这位女客,我们公馆里好似不曾来过的。”马太太道:“你为甚不问问清楚,就这么的跑了来?”小妹姐道:“我被这客人催得昏了,要紧要紧,就去就去,一味的催,如何还有工夫问他姓名。”马太太道:“是怎么样子一个人?”小妹姐道:“我也说不出,好像是个女学生。”马太太狐疑道:“我从来不与女学生相与的,如何会有女学生寻起我来?这个人蹊跷的很。小妹姐,你回去问问明白再来,我这会子没得空。”小妹姐应声而去,马太太回至房中,重行入席。众人问系何事?马太太把上项事说与众人得知,众人都称奇怪。大家评论了一回,费二小姐道:“我们喝我们的酒罢,不必再去提他了。”于是重又开怀畅饮。醉劳楼替费太太划拳,打了一个通关。娘姨又报:“马太太,府上那娘姨又来了。”马太太知是小妹姐,吩咐喊他进来。小妹姐进房,先叫应了费太太、费小姐及两位姨太,然后向马太太道:“来的客人问明白了,姓曹,是个女学生。这曹小姐到公馆里来,说有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总要面见了太太才谈。并说此事于太太身上也很有关系。”马太太道:“奇怪极了,我从没有姓曹的女姊妹,如何指名要见我,并说这事与我也有关系。是桩什么事呢?说又不肯说,真真闷死了人。”马小姐道:“妈休得狐疑,我想那姓曹的女学生,与你倘然没有交涉,断乎不会来寻你,或者果有甚关系着你的事,特来通知你也未可知,倒不可不回去瞧一瞧。”马太太道:“我去瞧一瞧,没甚事就来。”众人道:“也好,我们都等着你。”

马太太起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