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面前,可要招呼他一声?”费太太道:“在那里?”说着时,马小姐早瞧见了,叫马夫赶车过来,向费太太点头儿招呼,笑问到那里去。费太太见马小姐车上合坐的并不是马太太,是位绝标致的丽人,估不透他是小姐还是奶奶,那面庞儿好生厮熟,只是一时间再也想不起。遂答:“我们想回去了,你们如何?”马小姐道:“时光已晚,肚里头有点子饿了,想与凤姑姊雅叙园吃局去,你们可肯同去?大姨二姨已经答应同往。”费太太听说凤姑姊,方才想起就是张园碰见的周凤姑,是周介山的令妹。忙与周凤姑点头招呼,一面问他嫂子可曾同来?凤姑回说:“我们嫂子身子有点子不快,没有来。”马小姐道:“我们一块儿去罢。”费太太问费大小姐如何?费大小姐道:“马家姐姐赏饭,天生总要领他的情,不然他就要说我们坏话的。”费太太道:“人家请吃饭,客气也不客气一声,倒还要说这种体面话。像你这种老面皮人,真是少有出见的。”一面道:“我们二丫头呢,也应知照他一声儿。我们都去了,他一个子落了单要惹怪的。”马小姐道:“二姐姐我已经邀过了,他与大姨姨二姨姨在一块儿,三部马车都在前面。”费太太道:“这么说是扰定你的了。”马小姐道:“也许不是我做主人呢。”于是费太太、醉芳楼、大姨太、谢絮才、二姨太、赵三宝、大小姐、叶小月、二小姐、十里红、马小姐、周小姐一共六部马车,尘埃滚滚,走成一线。从静安寺路过泥城桥,经大马路至五龙日升楼,转弯向丹桂戏园街来。到得雅叙园,下车入内。菜是隔日预定的,不用重点。堂倌先泡上茶,然后摆上圆台,围上台单,问一声客齐没有?马小姐道:“齐了。”于是把台面摆起来。马小姐要醉芳楼等同坐,醉芳楼、谢絮才等都不肯。周凤姑道:“这里都是熟人,又没什么外客,拘泥点子什么。”费太太道:“既是周小姐这么说了,你们就坐坐罢。”于是十二个人团团坐定,说说笑笑,很是有兴。大姨太问马小姐道:“曹云生那桩案子,可曾审结?”马小姐道:“还没有呢,先是包打听不肯动身,骗子如何促的住。”大姨太道:“包打听为甚不肯动身?”马小姐道:“总要了盘费才好动身,没有盘费难道叫包打听白贴盘费办公事不成。”吃过饭,堂倌呈上帐目。周凤姑道:“写珊家园周公馆。”堂倌答应去了。马小姐道:“怎么真要你破起钞来。”周凤姑道:“你的我的,又有甚么两样。”马小姐道:“请客请客,倒叫客人会了帐去,不是笑话儿么。”周凤姑道:“你说笑话,梅心泉昨天闹的才是笑话呢。喝得个稀泥烂醉,躲在酒店里地上,众人扛着他送来送去没处送,几乎弄到巡捕房里去。亏得碰着了我们老人家,才把他送回了公馆。”费太太道:“梅心泉酒量很豪,如何会醉得这么地步?”

周凤姑道:“梅心泉这人本有点子怪气,他的言谈举动总是另有一工。前儿在我们家里叉麻雀,赢了三百多块钱,他就拿了钱独个子走到王宝和酒店里,踞坐独酌,喝了两三斤花雕。忽地发起性来,喊了堂倌来,问‘楼上楼下共有多少酒客。’堂倌道‘现在正上市时光,约摸总有两三百人么。’心泉道‘楼上楼下众酒客喝的酒钱,通是我的,你去关照一声。’堂倌听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吩咐,怔怔的只向心泉瞧看,一声也不言语。心泉道:‘只顾向我瞧什么,向你讲的话听见没有听见?’堂倌道:‘老爷是真话是玩话。’心泉笑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会不信起来,可见你们这种人都是说谎惯了的。你去喊帐房来。’堂倌听了,半疑不信,只得到帐房里,向帐房道:‘上头有一个酒客,来得有点子尴尬,说他痴不像痴,说他呆不像呆,对我说今日楼上楼下众酒客的酒钱,通我一个子来惠帐。我见他身上衣衫又不十分阔绰,问了他一句是真是玩,他就把我排喧了一顿,现在请你老人家自己去定夺。’帐房道:‘管他痴的呆的,只要他拿出钱来就完了。’堂倌道:‘我看他身上这几件衣服剥下来不值几个钱,就告他到巡捕房也不过关这么几天,酒和菜吃了人家肚子里去,挖是挖不出来的,这事你老人家自去做主,我可不敢管。’帐房道:‘你说的也是,我去瞧瞧,这个人是甚么样子?再行定夺罢。’帐房跟着堂倌走到楼上,向梅心泉打量了一会子,开言道:‘堂倌说尊客要替众酒客会帐,可真有这句话?’梅心泉道:‘你是何人?’堂倌道:‘这是我们帐房先生。’梅心泉听毕,并不回话,随在身边摸出一卷钞票来道:‘这是一百块钱你先收着,不够吃过后再找。’帐房见了花刺刺的钞票,顷刻眉花眼花,点了点数目不错,忙问可要出一张收条。心泉笑道:‘怎么这样的小派,收着就是了,何必多噜嗦。’帐房就叫堂倌一桌桌酒客前去知照,说酒钱有了,通是靠阳台穿布马褂那位爷会去的。堂倌尊命去知照众酒客,无一个不称奇怪,都起来向心泉道谢。有几个并过来周旋请教心泉尊姓台甫。心泉笑道:‘喝杯巴酒,值得甚么,何用称谢。我也叫一时兴之所至,更不必称名道姓。众位,来来来来我和你们划几拳,大家热闹热闹。’众酒客都各欢喜,于是你也伸手来划,我也伸手来划,五魁八马平拳三星之声,喧然震耳。梅心泉双手并举,十指齐张,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