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也不去理他。那道士问讯道:“死生有命,富贵在人。殿下病有心腹,迟且不治,奈何拒见医生?”八王愕然向道士端详了一回,半疑不信道:“子姑言之。”道士微笑道:“塞外长征,既负疚于扶毂;宫中积怨,又寄命乎微言。江南之春信不来,外援绝矣。朝左之盛名难再,残局如何,命且不可知,言又庸足听耶?”八王听了这几句,向道士睁眼看了几看,忽的向床头抽出把剑来,拦头掷下,叱道:“你是哪里来的奸细?敢在这里乱说!”八王爷的剑原是百飞百中的,那知这一剑飞去,却被那道士羽衣一拂,剑便锵然落地,一面笑道:“殿下乃不识故人耶?”说完将修髯一拉,兀然不动。八王愕然道:“子非江南陈左车乎?”道士微笑曰:“近矣。”八王不觉跃然起立道:“仆何尝病,重儿何在?”道士冷然道:“今尚在江南,非殿下亲去,不敢致也。”八王不觉大惊。
  真是:藏弓烹狗翻新局,赖以功名托美人。
  第十二回 紫藤篱外诗改村居 白草风中人来晚市
  却说八王正病着,忽见陈左车易服进京,说苏重儿非亲致不可,不觉笑道:“重儿甚么人,便是玉琢珠搓,也不过是个吴门歌妓,遣一介使便足致之幕下,怎要孤百辆亲迎起来?”陈左车笑道:“殿下还说他是个歌妓么?他现在依着泰兴韦奉雉,筑室山塘,焚香读画,斐然是一代人望呢。”八王听着不语。却好有个侍儿捧进一炉香来,听着陈左车说话,笑着插嘴道:“金家璧不是在江苏么?”一句话提醒了八王。
原来那金家璧,是辽阳一带的剧盗,清太宗破山海关时,被部下厄哈特生擒过来,配在八王帐前,钳面称奴。后来八王南下江皖,立了不少战功,便不次升擢了苏州巡抚。南方名士如易象枢、侯尔瞻等被他捕戮殆尽。这天得了个八王密札,教他劫取重儿,护送北上,想要杀几个人倒还容易,只苏重儿是名满三吴的佳人,如何劫得进京?踌躇了一回,忽然拍桌大笑道:“凭你罗敷已嫁,我难道便不做押衙么?”
一到明日,便轻车简从的出了阊门。到山塘尽处,见一角红楼,四围翠树,中间露出一行竹篱来,篱头满攀着紫藤玫瑰,色香天然。向西辟着两扇竹门,却横拖一径,杂莳百花,便屏去侍从,下马进去。见一个驼背老人在那里荷着花锄起土,金巡抚含笑向他点了点头,叫他不要声张。老人见他幅巾素袷,认是主人熟友,便低头自作着。
才近阶前,听得窗内有个女子曼声吟道:深闺镇日排清课,早起莳花夜读诗。韦郎,你看这两句还用得么?”一人将两句吟了一遍,道:“诗是极好的,只‘深闺’两字不如改作‘村居’。”女子笑道:“这不是变了你做的么?”金巡抚听了点头叹道:“娟娟此豸,我见犹怜,八王何苦定要破人好事呢?”一路想,一路轻轻地走进屋子去,见一个绝色女子当窗坐着,手里像写什么似的。旁边立着个神采清俊的少年,一手抚在女子肩头,在那里领会甚么似的。金巡抚便纵声一笑道:“韦先生好清闲啊。”少年回头看时,不觉愕然道:“抚台何来?”金巡抚笑道:“衙斋簿书,俗尘三斛,吾兄楼对银塘,艳藏金谷,占尽吴门山水,还不许人间俗吏平分几分么?”说时,向苏重儿道:“这谅是苏夫人了。前儿在蒙斋尚书案头,见夫人闺秀诗存的手抄本,真个墨香字艳,入骨清华,除却河东,并世无闺中抗手呢。”重儿心里原不自在着,被金巡抚没命的恭维了一场,倒一时不好意将他抢白,勉强谢了一句,避到别室去了。
金巡抚笑向奉雉道:“弟虽不是催租吏,却来阻了贤伉俪诗兴哩。”奉雉勉强笑了一笑。金巡抚见他心神不属,笑道:“原要早来拜谒的,知韦先生是个高蹈君子,非礼不接,几次要来,总不敢造次着。今天实在再忍不住了。韦先生,你看我这幅巾素袷,还堪点缀山林,不至辱了山塘精舍么?”说完,抚掌笑着,竟洒洒落落的凭着窗槛道:“这数陌杂花,一庭香草,布置得也好,只惜窗前少了几枝蕉竹,不然浅绿上窗,衬着茶烟琴韵,应替贤伉俪添多少清新诗句哩。”说完,又自己笑着道:“荒谬得很,才来做个名园不速客,便充起内行来了。”
奉雉见他有笑有说,绝不客气,竟不是平日听人说着的金巡抚,便也敷衍了他几句,问他来意。金巡抚道:“说也好笑,前天接了一个廷寄,着京内大员及各省督抚保举鸿词,蒙斋尚书便把先生名字第一个开了上去,一面传谕下来,叫兄弟蒲车羊裘,亲来劝驾,你想这不是个难题目么?我连夜回将上去,说韦先生一闻征召,坚卧不起。几次将朝廷用人不分畛域的德意劝着,只是痛哭不允。与其撼彼隐痛,不如全其忠贞,韦先生这一篇谎,是兄弟斗胆掇的,今天所以特来请罪呢。”接着又叹道:“一经失足,自拔大难,像吾吴刘悔堂、卜力田诸人,何尝不是一代词宗,脚根一动,便堕重渊,可知出处之间大不易易呢。”说时活现出一副俯仰身世的神气,叹道:“先生文章道德,涵养有素,只这闲着一双冷眼,饱看故人失节,也着实难堪哩。”说完,唏嘘不已的竟自走了。奉雉见他去后,不禁向重儿叹道:“不想世间还有人晓得我这不合时俗的韦奉雉,悔堂、力田真是不值一钱哩。”
从此金巡抚便常来走着。双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