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话,儿子没有不听的,这可没有不允了。”他女儿拭了眼泪道:“女儿可不上你当啊。”辣子指天发誓道:“我以后仍充着老子管教姑太太,不听姑太太说话,便立刻变成老乌龟。”他女儿听了这话,不觉“噗哧”一笑道:“起来罢,尽跪着在地下,给人家笑话呢。”说时,指着玉镯笑道:“好便好,不好,丢出这个来,做一辈子的把柄呢。”
原来那位将来的太后娘娘,自他老子将钱家婚事耽搁下来,二八过后的人了,又天生一副千人恋万人爱的皮脸,那里能轻轻辜负,自然除却老小两辣以外,上上下下,有些不干不净起来。王八府里人才不少,要换一个人时,却再也支应不来,亏得他女儿才善应变,居然应酬得四平八稳。只关不紧的风声,渐渐传到小辣子耳朵里去,这事关系非小,若传将开去,这“国舅”二字可保不住了。皇宫里边虽未必真个干净,只这一顶现成绿罗帽,是轻易不肯带的。便向老辣子前进计,说要改组太仆寺,免得玷污了王八府清白。这个信传到全府男仆耳朵里去,慌忙举了个代表,入见候补“太皇娘娘”。“娘娘”也吃了一惊。亏那代表倒有些计较的,献了个封事,说老辣子是一府之主,他最爱男色,前年连更夫阿三都留幸过的,小姐倘改装男子,赚得他老人家上火,拿住他一个把柄,不怕再来干涉我们。娘娘便如法炮制,果然得了老辣子玉镯。只他改装的时候,合府里不见了娘娘,便疑心被钱家抢去了。
这时小辣子正打算着处置张氏母子,忽听得门外一阵脚声,接着一阵拳脚,把大门打开,喊:“王八出来!今天我们结着盟来替分湖报仇哩。”小辣子知不是路,连呼打手。门内早已打成一片。那些打手,左右不过会多吃几碗饭罢了,哪经得一班猎户开着猎枪,把钮子、锅片、钉头雨一般飞过来。躲得快的,只在墙角水缸里发抖。小辣子急着要走,早被众人一哄进来,将两手反接了。辣子听得外边闹着,忙捧了头颅,向狗洞内下一钻。猎户打进暗间,救出张妈母子,将小辣子丢在毛厕里边,然后一哄走了。
那位“候补太后”心里想:此时不自己打点,更待何时?便进老辣子房中,将几年来刻剥下来的金银一卷,跟着个清俊小厮,一舸他去,真个不知去向了。
隔了半日,辣子听四面静悄悄的,才从洞里钻将出来,向四面一望,见黑地一个人也没有,叹了口气,蹑手蹑脚的摸将出来。天井中微微有些月色,一阵阵微风吹在竹梢中,刮刮的叫得怪响。辣子不觉打了个寒噤,有些瑟瑟的抖起来。正想摸火石打火时,忽见墙角边一件黑毛茸茸的东西,渐渐滚近身来,辣子不觉一声:“啊呀!”转身便跑。那怪物也应了声“啊呀”,直冲上来,将辣子一把拉住道:“不要吓,是我呢。”辣子听了是教师的声音,才回过口气来,两人摸着了火石,打着了火,点了枝蜡烛,第一要紧是房里,将火去看时,见女儿不知去向,平生攒聚下来的一份家私,不留一点,这一痛真是辣子平生未有之奇痛,止不住号啕大哭起来。这一哭,那些躲着的听得主人哭声,渐渐从门角墙脚边,一个个伸伸缩缩的出现出来,却只不见了小辣子。众人忙寻时,只听毛厕内有人哼着道:“臭得很呢!”又道:“粪蛆钻入鼻孔里去了。”说着喷涕个不止。众人知是小辣子,急去看时,见一团糟的卧在厕上。好容易拖了出来松了缚,洗刷干净了。老辣子将上下人等一查,除张妈母子劫去以外,只缺了一位女儿,一个小厮,便大骂:“强盗劫人抢物,预备明天上省告发去!”
  真是:龌龊半生经劫后,犹留臭史在人间。
  第十九回 美停云指掌太仓州  莽乞儿大闹断头港
却说灵芝老人决策练兵以后,自坐了只小船,从分湖而南,到李吴兴,折东浮松江而东,由东江以归三泖,又西出太湖,逾莫厘登洞庭,遍览江水脉络,河道通塞。而后回到灵芝村,画了个三江指掌图,悬在壁上,依着形势规划了几日,总觉西邻具区,局势散漫,守之则兵力未足;置之则敌兵由苏由浙浮湖而至。正背着手向图踌躇间,忽女郎停云含笑出来道:“阿爷,你这图画差了。”灵芝老人是最爱这爱女的,一手揽过停云来,替他理着额上垂发笑道:“你管你去种花读诗吧。”停云虽然倚在怀内,似没听见老人说话似的,将手指着图上松江道:“这是田叔叔住的地方。”又指着太仓道:“这是曾年伯住的地方。”又指着娄江道:“阿爷要入运河泊舟金陵城下,登钟鼓楼谒孝陵,是从这路去的。”又指着东江道:“阿爷要出吴淞,浮海南下,近接甬越,远通闽海,是从这路去的。”
灵芝老人听他咭咭呱呱指着说着,没一句不似从自己心坎里挖出来的一般,不觉愕然。忽听停云道:“呀!这不是倪伯伯住的宜兴么?怎阿爷没画上去?这可不是差了么?”灵芝老人恍然大悟,不觉推开停云叹息道:“六十老妪倒绷儿,今日翻给你捉住了。”嘴里虽这样说,心里却非常欢喜,捧着停云一双小手笑道:“谢家咏絮,仅属丽辞;班氏识文,亦嫌纤弱。老夫今日要睥睨向人了。”停云又笑道:“女儿还有一个妙策,要佐着阿爷讨贼哩。”灵芝老人问:“是甚么?”停云道:“女儿昨天伏在水阁栏杆上,见滩下那些小鱼成群游泳着,最可爱的是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