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条儿,细鳞纤尾,翻水如银,绝似缟衣仙子,游戏云间。”灵芝老人听到这儿,止不住“噗哧”一笑道:“算了算了,你这个妙策,说给你姊姊听去,好敲针作钩,钓几条来搁在面盆里斗着顽。”停云将两个粉团珠琢有香腮一鼓,别着头低着颈不言语了。灵芝老人见她这娇憨可爱的薄怒,笑抚着她的肩道:“说呀,怎不开口了?”停云撅着嘴道:“人家规规矩矩说着话,爷横来抢白着,郦生曰:‘必聚徒合义后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说时嘤宁一笑,倒在灵芝老人怀里,将巾帕掩着嘴笑道:“阿爷到底要听也不听?”灵芝老人道:“要听要听。”停云道:“别的鱼也有比着白条大的,只丢下食物时,总没白条般快捷,都被白条抢去了。”灵芝老人听到这儿,觉得颇有些意味。停云接着道:“女儿细细看了一回,恍然大悟,那白条的身子,细狭而长,鱼首尖削,破水自易,不像那别种身阔且扁,自然运动不灵。再那白条的四翅,比别种纤长,纤则运动较易,长则激水愈利,所以能比他鱼游泳迅捷。女儿想,船原像鱼而作,现在的船式,多半是方头短棹,这是依着最笨拙的鱼造的,倘依着白条式样,四桨飞发轻捷便快。吴中水区有这样的船百艘,便可纵横自如了。阿爷这还不值奖赏女儿几句么?”说完,只望着灵芝老人笑。灵芝老人向停云看了许久,不觉欢然道:“偏你这孩子,有这奇僻想法,却也言之成理。莫尽着挨在我身上,我还要过湖去看你家舅舅去呢。”停云听这老人这几句奖辞,欢欢喜喜跳着笑着进去了。
老人立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天地间原没有一事一物不是学问,只要聪明人看得到罢了。”说完,一人沉思默索了一回,走出门去,见芦花未白,水蓼初红,气爽秋高,湖波澄澈,便沿着堤信步行去。约莫到了堤端,见正有一家在坟前祭扫,三四个家人抬着酒肴纸锭,向坟前安设齐整了。有几个男妇上酒展拜,将纸钱烧化着。
老人正替墓中人感慨,忽见墓后钻出个乞儿来,遍体褴褛,将两手掩着脸,伸了个呵欠道:“好睡啊。”说完,两手一放,从一张尘土一斗的面上,透露出一双炯炯目光来。一见满盘肴核,走将上来,伸着五个萝卜般指头,便向肴核中拈。那些家人一哄上来要阻止他,他见不是路,一手平举起祭案,一手拈着向嘴里送,喝采道:“好酒菜啊!”家人等骂着来抢。可煞作怪,那乞儿的身子,如铁浇在地上的一般倒也罢了,那一张祭案,在他手中,竟也生了根的,三四个家人用足全力向他手中去夺,他竟丝毫不动,依然喝着吃着,不要说没被他们夺去,便是案上的酒菜,也没泼一滴开来。
这一来真把众人惊呆了,立着看他。他连拈带夹,把一席祭吃喝个干净,将案一丢,白眼向天,啸了一声,登时风动云开,湖波欲立,苍茫四顾,忽然向天大哭起来。扫墓人见他是个疯汉,也不再去计较,自收拾着盘盒去了。
灵芝老人却含笑看着这乞儿,见他笑了一回,忽然见有人看着便直奔上来,睁着眼骂道:“我哭我的,你看些甚么!”灵芝老人笑道:“我看我的,你也骂些甚么?”乞儿不觉一怔,答不出话来,狠狠的看了老人一回,忽地抚掌怪笑道:“我要笑哩。你还敢看么?”灵芝老人叹道:“笑果不忍,哭犹无益。凭你怎样,我总觉得无聊哩。”
乞儿听了这句话,又住了笑,撇开老人,临着湖水凝注了。半刻,忽然指着湖中微波道:“不许去,去便吃俺一拳。”那水波那里肯听他,依然潺潺向下流漾去。乞儿大呼道:“天乎天乎!逝者如此,我其葬于此矣!”说完,踊身便跃。灵芝老人早预备着他有此一着,一把将他拉住道:“且慢,说明白了再死。”乞儿被灵芝老人一拉,睁睁地道:“快说快说!”灵芝老人道:“投水也有个投法。你须将衣服脱了,双手抱了块石头,拣水深处一跃,头下脚上,然后能死。在浅水里边,手足乱抓,欲沉反浮,耳目壅塞,污泥满体,这时的情境,便清白全失,不堪回首了。”乞儿听到这儿,把一脸怒气渐渐平了下去。灵芝老人知道已经得手,便逼进一步道:“来来,老夫来替你收拾。”说时,拣了一块大石头,道:“这也压得住你的身子了。”乞儿勃然变色道:“大丈夫要杀贼陷阵死,宁忍效儿女子态乎!”说完,转身便走。灵芝老人大喜,携着他手,指着堤外水阁道:“草庐不远,正替君杀鸡煮酒哩。”乞儿跟着便走。
灵芝老人携着他手进门时,他蓦地见堂中供着烈皇圣容,扑地下拜,大哭起来。这一哭真是呼天抢地,声震瓦屋。不要说灵芝老人,便是合宅上下,多陪着他下泪。哭了一回,忽然立起身来,向老人含泪一揖道:“告诉老丈知道,我戚迪先今后不疯了。”
灵芝便留他在家里住着,别的不打紧,每天总得替他预备五六升米,四五个鸡,两三对猪肘,才够他一饱。那天听说南村上出了事了,赵辣子领了县里的兵来捉邻村张家母子,被一班猎户拦住了,正酣战呢。
那戚迪先这时已不似墓前抢食的乞儿了,正一个人在门外望着,忽听得这个消息,似接宴会的请柬似的,飞一般向南村奔来。见两边正血肉相搏着,他猛可的大喊一声,冲将进去。两边波分云荡,早被他冲开一条路来。看定为首的两人,一手一个拉将出